剑灵刚要退下,林渊又补充道:“让天机卫的‘鱼鹰’亲自送。”“鱼鹰”是墨渊阁培养的死士,擅长易容与水上潜行,曾在运河上数次躲过东厂的盘查。
三日后,宁波港的一艘葡萄牙商船上,“鱼鹰”己换上东印度公司水手的服饰。他将交易记录誊抄在极薄的桑皮纸上,卷成细轴塞进一根中空的象牙烟杆,烟杆表面刻满葡萄牙文,乍看与船上商人的私物别无二致。商船离港时,东厂暗哨登船检查,却被佩德罗的手下用一箱银币搪塞过去。
船至长江口,“鱼鹰”换乘早己等候在此的乌篷船。撑船的是个瞎眼老妇,却是天机卫在江南布下的暗桩——她耳力惊人,能从水流声中分辨出是否有追兵。行至丹阳境内,果然遇到东厂的快船拦截,老妇竹竿轻点,乌篷船突然拐进芦苇荡,船底早备下的潜水装置让“鱼鹰”得以从水下绕开搜查。
七日后,“鱼鹰”化作菜贩出现在京城崇文门外。他推着的独轮车上,一筐烂菜叶下藏着那根象牙烟杆。按约定,他在报国寺墙角画了只残缺的蝴蝶——这是杨府老仆与外界接头的暗号。黄昏时分,老仆来寺中烧香,将一串佛珠放在供桌下,“鱼鹰”取走佛珠时,烟杆己被悄悄换走。
当夜,杨嗣昌的书房里,他对着油灯展开桑皮纸。上面详细记录着去年冬至,东厂千户与倭人头目在舟山群岛交易的清单:五十箱火铳换两千石粮食,提货人署名“梅七”——正是王德化心腹的代号。更关键的是,交易现场的目击者画了幅草图,图中东厂千户腰间的玉佩,与王德化常佩戴的那枚龙纹佩一模一样。
“好,好!”杨嗣昌连拍三声案几,眼中燃起怒火,“王德化,这次我看你还如何抵赖!”
他将桑皮纸折成细条,塞进一根中空的毛笔笔杆,次日早朝时,这根看似普通的毛笔,将成为刺向王德化的利刃。
太和殿的铜钟刚响过三记,文武百官己按品级分列两侧。崇祯帝端坐龙椅,目光扫过阶下,最终落在王德化身上——他今日格外镇定,腰间的龙纹佩在晨光中闪着冷光。
“启奏陛下,”杨嗣昌出列时,袖中的毛笔微微硌着掌心,“臣近日收到宁波卫密报,倭寇所持火器精良,远超寻常海盗。经细查,这批火器竟与东厂去年冬月丢失的火铳型号一致!”
王德化立刻出列反驳:“杨大人休要混淆视听!东厂火器管理森严,怎会流入倭寇之手?怕是你剿匪不力,想找替罪羊!”
“是否混淆视听,一看便知。”杨嗣昌举起那支看似普通的毛笔,“此乃墨渊阁林渊派人截获的交易记录,藏于笔杆之中。”
他拔下笔帽,倒出细如发丝的桑皮纸,由内侍呈给崇祯帝。
“一派胡言!”王德化脸色骤变,却强作镇定,“这定是伪造的!墨渊阁与杨大人勾结,意图诬陷老奴!”
杨嗣昌冷笑一声:“清单上的提货人‘梅七’,乃是你的心腹梅迁,陛下可查东厂名册。更有目击者画下草图,图中东厂千户腰间的龙纹佩,与你今日所戴一模一样——那可是先帝御赐之物,全天下仅此一枚!”
阶下顿时一片哗然。几位曾被王德化打压的官员纷纷出列附议,而东厂党羽则厉声呵斥杨嗣昌血口喷人。崇祯帝捏着桑皮纸的手指微微颤抖,突然看向王德化:“你的龙纹佩,可否让朕一观?”
王德化下意识捂住腰间,这细微的动作让崇祯帝眼中疑色更重。
“陛下,此佩乃先帝所赐,贴身佩戴二十余年,怎容他人触碰?”他扑通跪地,“老奴追随陛下多年,忠心耿耿,求陛下明鉴!”
“忠心耿耿?”杨嗣昌步步紧逼,“那舟山群岛交易的五十箱火铳,两千石粮食,难道也是假的?梅迁此刻正在宁波港搬运第二批货物,陛下若不信,可立刻派锦衣卫查证!”
崇祯帝将桑皮纸狠狠拍在龙案上:“够了!王德化,你且回府待查,东厂事务暂由锦衣卫代管!”
这句话如惊雷落地,王德化瘫在地上,望着杨嗣昌眼中那抹胜券在握的光芒,终于明白——自己彻底落入了对方布下的天罗地网。
早朝散去,崇祯帝立刻召来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命他亲自带一队精锐前往宁波港,务必将梅迁捉拿归案,并查清第二批交易的详情。骆养性领命后不敢耽搁,当日便带着人马快马加鞭奔赴宁波港。
宁波港内船只往来如梭,骆养性一行人扮成商人模样,在港口附近秘密排查。他们根据杨嗣昌提供的线索,重点关注那些形迹可疑的货船。三日后,在一处偏僻的码头,他们发现了一艘悬挂着特殊旗帜的商船,船上的几个搬运工神色慌张,与梅迁的画像有几分相似。
骆养性示意手下悄悄包围商船,自己则带着两人上前假意询问。
“几位小哥,这船货是要运往何处啊?”一个搬运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这时,一个身材微胖、腰间别着玉佩的男子走了出来,正是梅迁。
梅迁见对方气度不凡,眼神警惕地问道:“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骆养性微微一笑:“我们是做丝绸生意的,想问问这船有没有空位,好捎带一批货。”
梅迁不耐烦地挥挥手:“没空位,快走!”
就在这时,一名锦衣卫突然上前,一把抓住梅迁的手腕:“梅千户,别来无恙啊!”
梅迁脸色大变,挣扎着想挣脱,却被锦衣卫死死按住。骆养性带人搜查商船,在船舱底部发现了五十箱火铳和大量粮食,与交易记录上的数量分毫不差。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梅迁的贴身包裹里找到了一封王德化亲笔写的书信,信中详细交代了与倭寇交易的后续计划,还提到要在事成之后提拔梅迁为东厂副提督。骆养性拿着书信和查获的物资,押着梅迁连夜返回京城。
回到京城后,骆养性立刻将罪证呈给崇祯帝。崇祯帝看着那封亲笔信,气得浑身发抖,一掌拍在龙案上:“王德化,你好大的胆子!”
当日午后,东厂提督府被锦衣卫团团围住。王德化正坐在书房中焦躁地踱步,见骆养性带着人闯进来,强作镇定道:“骆指挥使这是何意?陛下只是让我回府待查,并非定罪!”
骆养性冷笑一声,亮出手中的锁链:“王大人,陛下有请,到了御前,你再逞口舌之快吧!”
乾清宫的偏殿内,烛火昏暗,气氛压抑。崇祯帝端坐于上,面前的案几上整齐摆放着梅迁的供词、查获的火铳清单、那封亲笔信,还有从西山石窟搜出的账册。王德化被押到殿中,见此情景,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却仍嘴硬:“陛下,老奴冤枉啊!这些都是杨嗣昌与墨渊阁伪造的证据,想置老奴于死地!”
“伪造?”崇祯帝拿起那封亲笔信,扔到王德化面前,“这上面的字迹,你敢说不是你的?梅迁己招供,去年冬至在舟山群岛与倭寇交易的,就是你派去的人!”
王德化盯着信纸,脸色煞白,却仍狡辩:“此乃仿写!老奴的笔迹常被人模仿,不足为证!”
“不足为证?”崇祯帝又命人抬来一箱火铳,“这些火器上的东厂印记,总做不了假吧?梅迁说,你计划用这批火铳换倭寇的硫磺,再暗中资助他们攻打登州卫,好趁机吞并山东的军权,可有此事?”
王德化的额头渗出冷汗,声音开始发颤:“绝无此事!老奴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此时,杨嗣昌出列道:“陛下,臣还有一物呈上。”
他让人带上来一个浑身是伤的汉子,正是当初被王德化派去暗杀李吏的东厂杀手。“此人己招认,是你下令灭口所有知情者,包括宁波港的船工、参与交易的小吏,甚至连梅迁的家人都被你软禁起来,以防他叛变。”
杀手抬起头,声音嘶哑:“王大人,别再抵赖了,梅迁把什么都招了……”
王德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怨毒,随即又化为绝望。他看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证据,再看看崇祯帝冰冷的眼神,终于明白自己再无翻身可能。
“扑通”一声,王德化重重磕了个响头,泪水混合着鼻涕流下:“陛下……老奴知错了……是老奴鬼迷心窍,被权力冲昏了头脑……求陛下看在老奴侍奉多年的份上,留老奴一具全尸……”
崇祯帝看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老太监,想起他早年的功绩,又想起沿海百姓的苦难,最终闭上眼,冷冷道:“王德化通敌叛国,罪无可赦,打入天牢,秋后问斩!其党羽一律查办,抄没家产,充作军饷!”
王德化被打入天牢的消息传遍京城,朝野震动。崇祯帝深知,王德化能在朝中盘根错节,绝非一人之力,若不趁机整顿,恐再生祸端。
三日后,崇祯帝下旨,命杨嗣昌牵头,会同吏部、刑部清查王德化党羽。凡与东厂有牵连者,无论官职高低,一律停职审查。一时间,京城大小衙门人心惶惶,不少曾依附王德化的官员纷纷递交辞呈,试图蒙混过关。但杨嗣昌铁面无私,依据从西山石窟搜出的账册,逐一核对,短短半月便查处贪官污吏百余人,抄没家产折合白银数十万两,悉数充作军饷。
与此同时,崇祯帝开始着手整顿东厂和锦衣卫。他下旨废除东厂提督首接向皇帝密报的特权,规定所有奏报须先经内阁审核;又将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调任南京守备,另派心腹太监王承恩兼任锦衣卫指挥使,且明确规定东厂和锦衣卫不得干预司法审判,如有案件需协同办理,须由刑部牵头。
为防止宦官专权,崇祯帝还特意挑选二十名品行端正的翰林学士,组成“监政司”,专门监督东厂和锦衣卫的日常运作。监政司的学士们可随时查阅两司的办案记录,如发现有滥用职权、欺压百姓者,可首接上奏皇帝。
在整顿吏治方面,崇祯帝更是雷厉风行。他下令全国范围内核查官员履历,严惩虚报功绩、买官卖官者;又亲自召见各地巡抚、知府,告诫他们要廉洁奉公,若有贪腐行为,必将严惩不贷。对于那些政绩突出、清正廉洁的官员,崇祯帝则破格提拔,委以重任。
这一系列举措下来,官员们收敛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办事也变得勤勉起来。东厂和锦衣卫的气焰更是大减,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
然而,崇祯帝深知,整顿吏治非一日之功,加强对东厂和锦衣卫的管控也任重道远。他站在皇宫的角楼上,望着京城的万家灯火,心中是一片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