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李家院子里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忙碌,剁鱼糜的咚咚声有节奏的响起,七八个盆子被放到后院的空地上,几个人围着盆子各自拿着小刀精准利落的杀鱼破内脏,手势飞快互相合作。
赵秀娥站在案板前用刀剔除鱼肉,抬头看了看天,“今儿咱们家起得早,这都干一钟头了才出来太阳。”
“李全,你去把堂屋桌子上的东西给你大忠叔送去,告诉他帮忙捎给你赵家庄舅舅家。”
听着赵秀娥的吩咐,李全片刻不缓地拎着东西就去了。
这时候李武阴沉着脸出来,紧实的肩膀上搭着块白毛巾,白色背心下露出的皮肤看着跟胳膊有了明显的色差,但叫人看着有种真实的少年感,嘴里塞着牙刷使劲的刷着,就好像跟牙有仇一样。
众人听着他这动静就知道他心里还有气,见他回屋后,齐桂花对着赵秀娥说:“咱家老二真好看,尤其生气的时候,皱着眉头,那小脸看着就跟画报上的一样,娘,我这二弟妹看来是好找了。”
听着齐桂花的夸赞,李文狠狠地瞪了自己媳妇一眼表示不满,“老二长得随爹,他占便宜了。”
李振国听着怎么把他牵扯进来了,冷声轻喝道:“抓紧干活,别聊闲篇。”
收拾好的李武兀自出门而去,赵秀娥连头都没抬一下,只是嘴里喃喃道:“瞎子点灯,白费蜡。”
这边的李武准备重整旗鼓,李福全不搭理他,那他就去找公社生产主任,他就不信,就没有一个人能听听他的主意。
这时候的公社办公室只是一排排白色的平房,李武捏着手里的设计图暗自下决心,他一定得为自己村里的用水问题努力一把,可是削减少年人心气的第一关,竟然是门卫。
“哎哎哎,你哪来的?没通行证或者里面人的接待,外人不能随便乱进,你来找谁的。”一个五十上下的老汉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椅子上,说话间还用手指猛敲桌子,就好像他是县老爷似的。
看着这老头的姿态,李武心里就是一阵别扭,可他没忘正事,只得认真回答,“我是来找生产主任的。”
老头听后没说话,先是上下打量了眼这个年轻人,看他长得还行,穿着打扮还算干净,于是开口道:“最近生产主任都在外地开会,你回去吧。”
李武听着这个消息内心暗觉真不讨巧,“那他啥时候回来?”
老头撑着脑袋没抬头,左手还在随意的玩着一块纸团,看着好像还是写过的纸,眉头一挑半掀起眼皮,露出来眼睛的下三白,看着更不是啥好玩意,“我就是个看大门的,我哪里知道主任啥时候能回来。”
李武听着他不逊地语气虽然心里多少膈应,也知道今天的事是办不成了,只得打道回府。
转身之际,还听到了老头不屑的嘲笑声,“小小年纪就知道攀附领导,恨不得爬进当官的裤裆里吃屎吃尿,哼。”
被人如此污蔑,李武气急不再忍让,一个健步冲上去隔着玻璃窗户薅住老头衣领子,“你凭什么说我攀附,你哪只眼睛见我攀附了。”
十几岁正是荷尔蒙容易上头的年纪,下手没个轻重,所以老头此时也有点怕了。
“你听错了,我可没说,这什么地方你就敢捣乱,信不信我喊人了。”老头虚张声势的说道。
二人争执声越来越大,周边开始围着看着热闹的人群,一辆吉普车恰好经过,要拐进院内。
看着聚集的人群,老头心里也是越来越慌,早知道就不招惹这个愣头青了。
“老吴,这是怎么回事?”从人群中走来一个中年男人,年纪40上下,国字脸大眼睛,身穿深灰色中山装,一看就知道是个当官的。
“书记,这这就是误会,这小子要来找生产主任,可主任正好外地开会去了,没想到这小子在这跟我不依不饶的。”
李武一听这老家伙竟然当场说谎,怒骂道:“你血口喷人,刚才我明明就听见你骂我,这会怎么口风就变了。”
国字脸看着围观群众越来越多,面色难看的看了眼门卫老头,喻意明显不悦。
“小兄弟,你来我办公室,咱俩好好聊聊,有什么问题说开就好了嘛,这在外面围着多热啊。”国字脸上前柔声劝解。
听着既然有人愿意听自己的来意,看着应该还是个领导,那李武自然就借坡下驴了。
二人并肩走至院内,国字脸自我介绍道:“我是咱们公社的书记田奎,小兄弟不知道怎么称呼。”
李武听着眼前人竟然是书记,心头瞬间一喜,“我叫李武,是李家村的小生产队长。”说完好像突然又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模棱了下自己的脑袋。
田奎见着眼前的年轻人意气风发,敢说敢言,丝毫没有一点在领导面前的露怯卑微,心里也有不少的欣赏之意。
走进办公室落座,李武稍显拘谨的主动讲述自己的来意,“我是为了给我们村建设库斗来的。”
“哦?库斗,这是个什么。”田奎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武。
只见这个年轻人从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来一份手作设计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信息,看着痕迹这份图纸应该是被增改过好多次。
“这就是库斗,其实最开始这是我娘设计的,她说这是南方地区常用的,但是我们北方少见,可我们李家村旁玉带河常年环绕,按理说应该是水源充沛,可是因为河床远比地表矮,水无法自流,所以我们村浇地就得用井水浇。”
“你娘?”田奎略显惊讶。
“是啊,是我娘。但麻烦您继续听我说。”李武回应道。
“这样耗费人力不说,尤其是在今年夏天极端干旱的情况下,上下游的村都缺水,我们为了抢水好几个村都会互相打架,我头现在还疼着呢。”
听着少年人略带委屈的抱怨,田奎乐的一笑,随即又伸手示意李武继续说。
李武见田奎如此和蔼,还没什么架子,那个关于库斗的话匣子就瞬间放开了。
“这个库斗不仅能解决地势问题,能把水抽上来,我们如果再修建个水渠,那么我们村以后灌溉就不会发愁了,春旱时就能首接用水渠里的水,最重要的是我们大大节省了人力,还能提高产量。”
田奎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撑在胸前,抬头看了看李武的表情,挑了挑眉毛说道:“那如此绝妙的设计,为什么不去做呢?何必舍近求远来找公社里,大队里照理说就可以完成这个工程量。”
李武脸上略带尴尬,田奎倒是知道李武的难处。
“这事情倒是不错,但是公社现在忙着夏季征粮以及其他工作,实在没有精力去插手大队里的具体工作,小伙子,凡事还是得从基层做起,越级上报,我们最终落实还是需要基层同志的,所以这事公社是绝对支持,可能不能有效实行,还是得看你自己本事了。”
田奎的话说的倒是明白,李武心里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真的要该怎么做,却是没人教他。
李武略带失望的走回家,但家里却是一片和睦与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