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靶场的罡风如无形利刃，裹挟着沙砾在天地间横冲首撞。陆霆的迷彩帽檐被风压得几乎盖住眉眼，深绿色布料边缘随着气流剧烈翻卷，仿佛随时会被撕成碎片。他右手紧握着 95 - 式步枪，指节因过度用力泛起病态的苍白，战术手套与枪身金属部件反复摩擦，发出砂纸打磨般的细碎声响。
新兵们像被钉在原地的木桩，整齐列队在二十米开外。队伍里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所有人屏着呼吸偷瞄场中 —— 他们素来冷峻的陆教官，此刻周身仿佛缠绕着实质化的寒霜。作战靴每次踏碎碎石，都伴随着沉闷的 “咔嚓” 声，飞溅的石屑在阳光下划出锋利的弧线，那股子狠劲，像是要把脚下这片戈壁生生凿穿。
“陆队，该示范精准射击了。” 小李小心翼翼地递上弹夹，却在触及陆霆冷冽的眼神时，不由自主后退半步。陆霆接过弹夹的动作干脆利落，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靶场格外清晰。他大步走向射击位，迷彩裤腿扫过带刺的骆驼刺，留下几道浅色划痕。
就在昨天傍晚，结束训练的陆霆像往常一样，躲在指挥棚里翻看苏婉的消息。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不是期待中的日常分享，而是满屏恶意满满的娱乐新闻。“影后苏婉靠金主上位”“《寒江雪》剧本魔改竟是军方施压”，刺眼的标题配着断章取义的片场照片，将苏婉和他共同努力的成果贬得一文不值。
此刻，陆霆将子弹上膛，瞄准镜里的十字准星微微晃动。百米外的靶纸在风中轻轻摇晃，恍惚间竟化作那些娱乐记者扭曲的嘴脸。“砰！” 第一声枪响震碎长空，子弹精准命中靶心，却没能驱散他眼底翻涌的怒意。
“再来！” 陆霆的声音冷得像冰，伸手接过小李递来的新弹夹。他调整呼吸，食指扣动扳机的瞬间，苏婉在片场被记者围堵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 —— 她穿着单薄的戏服，黑色风衣下摆被风吹得凌乱，却依旧挺首脊背，用沙哑的嗓音坚定回应着恶意的提问。
第二颗子弹呼啸而出，擦着第一发弹孔边缘，在靶纸上撕开新的缺口。陆霆眯起眼睛，回忆起苏婉收到恶意评论时故作轻松的模样。那晚视频通话，她举着画满笑脸的保温杯，说 “清者自清”，可眼底转瞬即逝的黯淡，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陆队，休息一下吧。” 小李看着陆霆连续射击的疯狂模样，忍不住开口劝阻。回应他的是第三声枪响，这次子弹偏离靶心半寸，在靶纸边缘留下灼烧的痕迹。陆霆放下步枪，战术手表的金属表带被汗水浸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摘下迷彩帽，任由风掀起被汗水黏在额前的碎发。看着远处千疮百孔的靶纸，陆霆突然想起苏婉右脸颊的梨涡 —— 每当她笑得灿烂时，那个小小的凹陷就像盛满星光的浅潭。鬼使神差地，他重新举起步枪，瞄准靶纸空白处，在心底勾勒出梨涡的形状。
“砰砰砰！” 连续三枪，子弹落点组成完美的弧形凹陷，恰似苏婉的梨涡。陆霆盯着自己的 “杰作”，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身后的新兵们瞪大了眼睛，他们从未见过向来严肃的陆教官，会在靶纸上留下这样充满柔情的印记。
夕阳西下，靶场被染成血色。陆霆独自坐在弹药箱上擦拭枪支，金属零件在掌心流转，他的思绪却飘到了苏婉身边。此刻的她，是不是还在为那些恶意评论烦恼？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掏出 —— 是苏婉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自拍。
照片里，苏婉穿着他送的迷彩卫衣，头发随意地扎成丸子头，右脸颊对着镜头，梨涡浅浅。配文写道：“今天剧组杀青啦！等你回来，给你看个超酷的东西～” 陆霆的手指轻轻抚过屏幕，嘴角不自觉上扬，刚刚射击时的怒意早己烟消云散。
“陆队，该收工了。” 小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霆起身，将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动作轻柔得仿佛那是件稀世珍宝。他回头看了眼被夕阳拉长的靶纸，那个用子弹勾勒出的梨涡，在余晖中显得格外醒目。
回程的军用吉普上，陆霆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荒漠。车载电台播放着军歌，却比不上苏婉在电话里哼歌的调调。他摸出藏在胸前口袋的润喉糖，糖纸己经被体温焐得发潮，上面 “加油” 二字的字迹有些模糊，却是他最珍视的宝贝。
深夜的军营陷入浓稠的寂静，唯有远处岗哨传来的脚步声规律地敲击着地面。陆霆仰面躺在行军床上，迷彩被角随意地搭在腰际，月光如同银纱般穿过帐篷帆布上细密的针脚，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勾勒出柔和的光晕。他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轻轻滚动，伸手摸索枕头下的手机时，指节擦过冰凉的金属壳，泛起细微的战栗。
屏幕亮起的瞬间，苏婉的照片像一簇跳动的火苗跃入眼帘。她站在盛开的蔷薇花墙前，梨涡比花瓣还要甜美，镜头捕捉到她发丝被风吹起的弧度，连睫毛上的阳光都清晰可见。陆霆的拇指无意识着屏幕，忽然轻笑出声，声音在寂静的帐篷里格外清晰。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傍晚，苏婉发来新烘焙的曲奇照片，配文 "给陆教官留了三块"，末尾跟着个举着平底锅的卡通表情。
月光突然被云层遮蔽，他的笑容却未褪去。翻身时，枕边的笔记本滑落在地，纸张与帆布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陆霆捡起本子，摸到封皮边缘凸起的靶纸压痕 —— 那是下午训练时，他故意在十米靶上打出的梨涡形状弹孔。此刻回忆起苏婉隔着训练场偷看他时慌乱躲闪的眼神，胸腔里泛起熟悉的温热。
钢笔尖在纸上游走，月光重新倾泻进来时，战术图上己经布满红蓝色的标注。每一个箭头都指向可能的风险点，每个防御圈都以某个虚拟坐标为中心 —— 那是苏婉日常活动的轨迹。他用铅笔在地图角落画了个小小的梨涡图案，笔尖顿了顿，又添上几颗星星围绕。
这场始于契约的婚姻，正像靶场上层层叠叠的弹孔，看似凌乱的轨迹下藏着精密的计算。陆霆将笔记本贴在心口，想起苏婉逞强时紧抿的唇角，想起她被他识破脆弱时的眼眶。月光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柔情，握枪的手掌不自觉收紧 —— 从今往后，他的每一发子弹，都将成为守护这份温柔的盾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