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府,西院。
夜色深沉。顾砚山独自躺在沈清月睡过的床上。房间里残留着她淡淡的药草体香,衬得空间格外空旷冰冷。他的心仿佛被剜去一大块,空落发疼。
他辗转反侧。闭上眼,全是沈清月盈满恨意和绝望的眼睛,脖颈上刺目的血痕,决绝离去的背影……她带走了他的“药”,也带走了他心底那片刚萌生、名为眷恋的绿洲。如今只余荒芜。
他抱紧怀中冰冷的枕头,将脸深埋进去,贪婪地呼吸着那即将消散的气息,试图汲取一丝慰藉。
沉重的疲惫和蚀骨的思念最终将他拖入昏沉的梦。梦里,昏暗光线下,沈清月蜷缩着趴在床上,肩膀无助耸动,发出压抑的哇哇大哭声。哭声像带倒钩的鞭子抽打他的心。他心疼地走过去,动作从未有过的轻柔,将她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他胸前衣襟。他笨拙地一遍遍抚摸她的头顶和后背,声音沙哑心疼:“别哭……清月别哭……我在……”梦里,他不再是冷酷督军,只是一个心疼爱人、手足无措的男人。他抱得更紧,更紧,仿佛要用体温驱散她的悲伤和寒冷……
冰冷的现实里,顾砚山无意识收紧了手臂,将那冰冷的枕头更紧地拥在怀中,紧皱的眉头在梦中似乎舒展了一瞬。只是眉心深处,依旧残留着化不开的沉痛和噬心的思念。一滴冰凉滑过他刚毅的侧脸,没入鬓角。
帅府卧室内,叶夫人将温牛奶放在叶帅面前:“老爷,方才辰霄言明想与沈姑娘定下婚约。”
叶帅眉头紧锁,不悦道:“胡闹!区区医女,如何配得上叶家少帅夫人?我先前之言,莫非都成了过耳清风?”
叶夫人温言劝解:“老爷息怒。沈清月虽出身小户,性情却温婉柔顺。辰霄自有计较。况且,”她倾身,切中要害,“以老爷如今地位,无需倚仗联姻。何不成全他?若成婚,辰霄心定,专心承继家业,岂非两全?”
叶帅沉默片刻,锐利目光扫向夫人:“那沈清月……与砚山可有牵扯?”
叶夫人神色自若:“老爷多虑了。不过是年轻人争风吃醋的小意气。辰霄既己带人回来,心意己决。”
叶帅不耐挥手:“罢了。内宅琐事,由你操持。”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挪动。那个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十五,终于降临。
叶氏帅府,华灯璀璨。豪华汽车流水般驶入。宴会厅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巨大水晶吊灯折射炫目光芒,悠扬弦乐掩盖暗流汹涌。空气甜腻窒息。
沈清月身着淡粉色软缎旗袍,领口袖口缀着珍珠滚边,衬得颈项手腕欺霜赛雪。只是双眼空洞无神。叶辰霄一身白色燕尾服,身姿挺拔,嘴角噙着志得意满的微笑。两人站在一起,在宾客眼中宛若璧人。
叶大帅满面红光登台,发表冠冕堂皇的讲话。随后,华尔兹舞曲流淌而出。叶辰霄牵起沈清月冰凉的手,滑入舞池中央。他一手轻扶她的腰肢,姿态亲昵而充满占有欲,另一手强势引领她的步伐。
沈清月麻木地跟随。空洞眼神扫过周围旋转扭曲的笑脸。突然,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舞池边缘最晦暗的角落!
顾砚山!
他一身深墨绿戎装,风尘仆仆,仿佛刚从战场归来,与这奢靡浮华格格不入。他独自站着,像一座沉默冰山,手中端着一杯未沾的烈酒。目光如淬寒冰的利刃,穿透人群和灯光,死死锁在她身上!那眼神翻涌着无边的痛苦、刻骨的愤怒和近乎绝望的疯狂占有欲!
沈清月心跳骤停!脚下一个趔趄,鞋跟狠狠踩在叶辰霄的皮鞋上!
“嘶——”叶辰霄吃痛皱眉,瞬间转换表情,手臂用力将她更紧地搂进怀里!两人身体几乎紧贴。他嘴唇贴近她冰凉的耳廓,声音刻意安抚却充满掌控:“清月,别紧张,放松点。看着我。别让不相干的人……影响了我们。”他借着旋转,用身体强硬地挡住顾砚山的视线。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舞池边,叶辰霄的狐朋狗友聒噪起来:“亲一个!少帅亲一个!”“亲未婚妻天经地义!”喧嚣声浪推向高潮。
在这喧闹中,沈清月下意识地、带着渴望与恐惧,再次望向那个角落。她的目光毫无阻碍地与顾砚山的视线轰然相撞!
那眼神中的暴戾、痛楚和毁灭一切的疯狂瞬间灼伤了她!心脏像被冰冷巨手狠狠攥住!一股混杂着恨意、委屈和刺痛的尖锐感刺穿麻木神经!她猛地低下头,睫毛剧烈颤抖,掩盖眼底翻江倒海的情绪。
叶辰霄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他脸上堆起深情笑容,在震耳欲聋的起哄声中,捧起沈清月苍白冰凉的脸颊。他巧妙借位俯身!宽阔的肩膀和抬起的手背,完美挡住了大部分宾客的视线。从顾砚山和多数宾客的角度看去,只见到叶辰霄深情低头,嘴唇紧贴沈清月的唇瓣!
“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脆响!
顾砚山手中那只厚实的水晶酒杯,被他硬生生捏爆!锋利碎片割破掌心,鲜血混合酒液顺指缝流下,滴落在地毯上晕开刺目暗红!但他感觉不到疼痛!所有怒火和杀意都汇聚在赤红的眼眸里,死死盯着叶辰霄贴在沈清月脸上的手背!那只曾只属于他的唇瓣被如此亵渎!
滔天杀意如火山爆发!冲天的怒火烧断了他脑中最后一丝理智!另一只手闪电般按在腰间配枪枪柄上!冰冷的金属刺激着沸腾的神经!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毁灭的冲动疯狂叫嚣!仅存的、对沈清月安危的顾忌,才死死拖住了他即将拔枪的手臂!
叶辰霄“吻”罢抬头,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眼神挑衅地扫过顾砚山的方向,捕捉到对方濒临爆发的怒意和掌心血色。他心中快意更甚,手臂占有性地环着失魂落魄、微微颤抖的沈清月,如同展示战利品,昂首挺胸走下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