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顾砚山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砂砾摩擦着生铁,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和血腥气:
“这下……满意了?”他盯着她,眼神锐利如刀,似乎要将她每一寸灵魂都剥开审视。
那语气,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风暴。
不等沈清月有任何反应,甚至不给她任何思考或恐惧的时间,顾砚山箍着她腰肢的右臂猛地发力!同时,他受伤的左臂也如同铁箍般抬起,无视那深深扎入皮肉的银簪带来的剧痛,强硬地穿过她的腿弯!
天旋地转!
沈清月只觉得整个世界猛地颠倒!冰冷的空气灌入口鼻,胃部被坚硬的肩甲狠狠顶住!视线所及,只有顾砚山那件沾了血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的黑色大氅下摆,以及他迈动军靴时,踏碎地上冰凌和碎木的、沉重而充满压迫感的脚步声。
他竟然……将她像对待一件战利品、一件货物般,粗暴地扛在了肩上!
“啊!放我下来!顾砚山!你这个魔鬼!放我下来!”屈辱、愤怒、恐惧、还有那顶在胃部的剧痛,让沈清月瞬间崩溃!她拼命挣扎,双腿乱蹬,双手握拳狠狠捶打着他宽阔如岩石的后背,捶打着那冰冷的肩章和军装。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泥污,狼狈不堪。
“放开我爹!你放了他!你这个恩将仇报的畜生!不得好死!顾砚山!我诅咒你!我诅咒你——!!!”她声嘶力竭地哭喊、咒骂,声音在空旷、死寂的街道上回荡,显得那么微弱,那么绝望。
然而,她的挣扎和哭喊,对于顾砚山来说,无异于蚍蜉撼树。他扛着她,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踏得地面仿佛在震动。那支刺入他臂膀的银簪,随着他肌肉的起伏和沈清月的挣扎,在伤口里微微晃动,带来一阵阵撕裂的痛楚,却只让他眼中的暴戾和掌控欲更加炽盛。他甚至没有去拔掉那支簪子,任由鲜血顺着军装衣袖,一滴一滴砸落在身后冰冷的石板路上,留下一条断续的、暗红色的轨迹。
“闭嘴。”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顾砚山跨上马背,将她横放在马背上,一路颠簸,她几乎喘不过气,所有的咒骂都变成了痛苦的呜咽。
士兵们如同沉默的黑色潮水,迅速收拢队形,将督军的马严密护卫在中间。刺刀的寒光在昏暗中闪烁,沉重的军靴踏地声整齐划一,如同送葬的鼓点,碾碎了寒夜最后一丝温情。
沈家那破败的小院,那扇被彻底踹碎的门洞,那贴在门板上、在寒风中簌簌发抖的刺眼封条,还有那散落一地的草药残渣和碎裂的瓦罐……一切都在沈清月倒悬的、模糊的视线中迅速倒退、远离,最终被浓重的黑暗彻底吞噬。
她的家……没了。爹……生死未卜。而她,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这个毁了她一切的恶魔,扛向未知的深渊。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挣扎的力气一点点流逝,捶打的手无力地垂下。只剩下无声的泪水,顺着倒垂的脸颊,不断滴落,浸湿了顾砚山冰冷的军装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沉重的脚步声终于停下。
沈清月在颠簸和窒息中昏昏沉沉,猛地被放下。双脚触地的瞬间,虚软得几乎站立不住,踉跄着被旁边两个早己等候多时的、面无表情的粗壮婆子死死架住。
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勉强抬起头,视线还有些模糊。
眼前,是两扇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漆黑铁门!门高数丈,厚重无比,上面钉满了碗口大的铜钉,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门楣之上,一块巨大的黑底金漆匾额高悬——“督军府”。三个字,铁画银钩,力透匾背,透着一股森严、冷酷、不容置疑的威权,如同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这里,是北地权力的中心,是无数人谈之色变的龙潭虎穴,也是……她噩梦的囚笼。
顾砚山走到她身前几步远的地方,高大的背影挡住了部分光线。他受伤的左臂自然垂落,军装袖子上那片暗红的血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支银簪,依旧深深地扎在他的臂膀上,簪尾一点微弱的银光,如同垂死挣扎的萤火。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只是对着肃立如标枪的副官,声音冷硬如铁,不带一丝波澜:
“带下去。‘锁秋阁’。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看好她,若有闪失……”他微微顿了一下,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无形的杀意,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又降了几度。
“是!督座!”副官啪地立正敬礼,声音洪亮,打破死寂。
“锁秋阁……”沈清月心头一寒,仅凭这名字,就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孤寂与冰冷。
两个婆子得了指令,手上力道更重,如同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架着虚脱无力的沈清月,朝着那扇缓缓打开的、如同巨兽咽喉般的漆黑铁门内走去。
顾砚山终于缓缓转过身。月光勾勒出他冷硬如雕像的侧脸轮廓,深邃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落在沈清月踉跄狼狈的背影上。他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慢条斯理地、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指尖,轻轻拂过左臂上那支银簪的簪尾,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狎昵和……玩味。
鲜血顺着手套的纹路晕开一丝暗红。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盯着那簪子,薄唇边,勾起一抹极淡、极浅,却冰冷彻骨、充满掠夺意味的弧度。
沈清月被粗暴地拖入那深不见底的府邸阴影之中。沉重的铁门在她身后,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然后轰然关闭!
“咣当!”
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庭院内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如同地狱之门在她身后彻底合拢,隔绝了所有光明与希望。
眼前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婆子拖拽她时,军靴踏在冰冷石板上发出的单调、沉重的回响,一声声,敲打在沈清月早己破碎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