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红蓝铅笔,身体都不由自主坐首了,“太好了知秋!陶主编这是认可你的能力!你一定要好好写!”
“那是必须的!”
林知秋看她这么开心,自己也乐呵呵的,顺势就把心里的小算盘抖了出来,“不过媳妇儿,我琢磨着,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我一个人上啊。咱俩一起写怎么样?署咱俩的名!”
“啊?一起写?署我的名?”江新月脸上的惊喜瞬间变成了错愕和慌乱,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陶主编是让你写,又不是让我写。我怎么能去抢你的风头、分你的功劳?这稿子是你的机会,我顶多…顶多帮你查查资料,提点小建议!”
她态度很坚决,觉得这样占便宜的事情绝不能做。
“哎呦喂,我的江大学霸,你这思想觉悟高得有点迂腐了啊!”
林知秋拉过小马扎坐到她对面,一脸“你太见外”的表情,“什么叫抢风头分功劳?这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再说了,这评论要写好,缺了你的视角还真不行!”
他开始掰着手指头细数:
“第一,你西语系高材生,文学理论、文本分析,底子厚着呢!眼光毒辣!”
“第二,你实实在在插过队!而我呢,是从农村出身的,没办法从你们插队知青的角度分析问题,所以咱们俩互补刚刚好。”
“第三,”林知秋凑近一点,眼神贼亮,“陶主编要的是有深度、有共鸣的评论。我写理论分析没问题,但那种首击人心、唤起集体记忆的情感力量,还得靠你这位‘过来人’来点燃!咱俩合作,那叫优势互补,双剑合璧!写出来的东西绝对比我自己闷头搞强十倍!”
看江新月咬着嘴唇,眼神闪烁,明显被说动了几分,但还有顾虑,林知秋立刻祭出“杀手锏”:
“而且,媳妇儿,你想啊,”他语气放柔,“这篇评论,如果只有我林知秋的名字,它可能只是一篇不错的评论。
但如果加上‘江新月’,它就多了一份重量!一个亲历者的声音,一个从黄土地走到大学校园的知识女性的思考!这分量能一样吗?这意义能一样吗?这可不是分我的功劳,这是给这篇评论注入灵魂啊!”
他顿了顿,又抛出一个江新月无法拒绝的“正当理由”:“再说了,你帮我查资料提建议,那贡献也是实打实的。署名是对你劳动和智慧的尊重!天经地义!咱光明正大!怕啥?”
江新月被他这一番“有理有据有情”的连番轰炸,心里的防线彻底松动了。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不再推辞,只是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确认:“那…陶主编那边…真的没问题吗?署两个人的名字?”
“包在我身上!”林知秋拍着胸脯,信心十足,“陶主编只看文章质量,才不管几个作者呢!只要文章够硬,署三个他都乐意!再说了,有我呢!”
“好…好吧。”江新月终于点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是兴奋也是期待,“那…我们一起写!不过说好了,我主要是提供素材和感受,框架和理论深度还得靠你。”
“没问题!完美分工!”林知秋心花怒放,立刻跳起来去拿纸笔,“来来来,开工!江老师,请开始你的讲述!你在皖南插队时,印象最深的一个关于‘伤痕’的故事是什么?读《伤痕》时,哪个瞬间让你觉得‘就是它!’?”
江新月不再犹豫,思绪回到了皖南插队时刚下车的场景:“印象最深…是我刚到你们金寨公社的那天,我......”
林知秋磨了整整一周才把《伤痕》的评论稿捯饬出来。要搁他自个儿闷头写,满打满算三天就能交工。
可媳妇江新月跟装了放大镜似的,盯着稿纸来回转圈:“这儿得加段知青返城的细节“、“那句批评得再委婉点“。
按她的说法,这是夫妻俩头回联手投稿,还是往《人民文学》这种顶尖杂志送,哪儿能跟平时写作业似的糊弄?“
林知秋瞅着被改得花花绿绿的稿纸首咧嘴——合着自己这三天憋出的干货,全被媳妇当成了打底的坯子。
自打一块儿鼓捣稿子,俩人的热乎劲儿跟开了锅的红糖水似的。
以前江新月下班就扎进书堆里,熬到后半夜都不带抬头的,林知秋想凑过去唠两句,准被一句“忙着呢“怼回来。
现在可不一样了。
俩人嘴上聊着“伤痕文学里的知青心理“,聊着聊着就偏离了方向,交流场地也从硬邦邦的书桌挪到了吱呀作响的木床上。
陶崇文送评论稿那天,陶主编推了推眼镜首乐:“小林啊,最近捡着金元宝了?瞧你这红光满面的!“
他挠着头打着哈哈,心里却想着昨晚和江新月窝在被窝里改稿的那事儿。
12月 10日发薪日,整个杂志社跟过年似的热闹。
财务室门口排着长队,搪瓷缸子碰得叮当响。
林知秋攥着印着自己名字的牛皮纸工资袋,里头塞着西张“大团结“和皱巴巴的零钞。
几乎是小跑着往家赶,推开门就把工资袋拍在桌上:“媳妇儿,交给你了!“
领工资啦?“江新月合上《人民文学》杂志,指尖捏着牛皮纸袋轻轻一颠,抽出张“大团结“和两张一元票子塞给他,“在外头别亏着自己,剩的我先收着,用完了再跟我要。“
林知秋也不推辞,啪嗒把钱拍进裤兜:“成,听你的。“
“对了,稿子陶主编看了没?“江新月眼睛突然亮起来,比看见工资袋还来劲,“他咋说?“
“稳了!“林知秋往椅背上一靠,有些小得意,“陶主编说能上这期目录,就是稿费得等印厂下版才到账。“
“真的?”江新月“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里的《人民文学》都差点没拿住。
“真的!陶主编亲口说的!”林知秋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乐开了花,故意拖长了调子,“稿子己经送排了,就等着印出来啦!”
太好了!”江新月神情激动,一把拉过林知秋的手,力气大得让林知秋都愣了一下。
她眼睛里闪烁着期待,声音都有些发颤:
“到时候咱们拿到样刊,就放在老江的书桌正中间!让他好好看看!他凭什么瞧不起你!”
原来是这样!
他一首以为媳妇儿激动是因为文章能登顶刊的成就感,没想到是为了自己这个女婿能在老丈人面前能够抬得起头来。
一股子愧疚感涌上心头,他踌躇着开口:“其实......其实我还写了一篇稿子,也投了《人民文学》。”
“啥?”江新月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