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同志,你还真是风趣!”陶崇文笑得合不拢嘴,很长时间没有遇上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笑完过后,陶崇文询问道:“同志,你有这种文采,怎么不计划考大学呢?”
林知秋无奈,怎么又开始老生常谈了,好像谁见了他都想问一句似得。
“当初主要是被儿女情长蒙蔽了双眼,没有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现在我是追悔莫及!”
林知秋随口扯了个理由,打算糊弄过去。
“哦?”江新月倒是当真了,挑了挑眉头,“你的意思是我耽误你进步了?”
“我哪敢啊!”林知秋双手合十求饶,“我是自愿的!”
“这还差不多!”江新月都被他绕进去了,完全忘了她自己也是那时候备考上的大学,这两件事分明没有首接关联。
“那你有考虑投稿吗?”陶崇文从他刚才的校对文风就能看出来,他写文章应该不错。
林知秋没有开口,只是摇摇头拒绝。
据他所知,现在稿费制度还没有恢复,一首到七十年代末,国家才正式恢复稿费制度。
没钱?
没钱写个屁啊!
陶崇文不死心,试探性询问江新月:“你爱人文笔如何?”
她转头看了林知秋一眼,淡定的回答:“他给生产队煽猪时写的《母猪产后护理心得》,比写文章强。”
林知秋正喝水呢,突然被这句话呛了一口,止不住地咳嗽。
陶崇文见状更是拍腿大笑!
得,这小妮子还挺记仇的。自己刚才不过就调侃了她一句而己,这就报复回来了。
“那可惜了,我们杂志社最近征稿,补贴还挺高的。”陶崇文叹了口气,然后观察着林知秋的反应。
林知秋愣了一阵,不确定的开口询问:“还有补贴?”
陶崇文笑了笑,靠近他低声开口:“明年国家就会正式恢复稿酬制度,但是作者也得吃饭,所有过稿的作者,都会收到一笔投稿补贴。”
林知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难怪都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自己还真以为现阶段的作者都纯纯为爱发电,没想到这也行!
林知去眨了眨眼,正襟危坐:“我觉得我也可以为文学战线添砖加瓦,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真要去当赘婿去了,没点底气怎么能行,钱就是最大的底气。原本还在发愁呢,这年头可没什么方法搞钱,没想到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同志,能不能小点声儿,孩子都休息了。”隔壁座的大婶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娃娃,扭头轻声开口道。
陶崇文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点了点头。
夜渐深了,为了不影响周围人休息,几人也结束了谈话。
大家都进入了梦乡,只有林知秋迟迟睡不着,真要去燕京了,他心里难免还是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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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皖南到燕京,路程大概是一千三百公里左右,在这个火车平均时速只有50公里左右的年代,在路上耗费的时间就需要将近30小时了。
第二天中午时分,江新月把行李箱中的吃食都掏了出来,招呼着对面的陶崇文一起搓一顿儿,反正到晚饭时间,也差不多到到站了。
不知道怎地,几人聊着聊着,聊到了燕京文坛,陶崇文率先开口:“对了,你们听过燕京的江怀远江教授吗?”
“没听过。”林知秋随口回答,却并没有看到江新月的脸上突然有些紧张的神色。
江新月手指一紧,“江教授怎么了?”
“听说江教授最近在研究鲁迅杂问,见解很独到啊......”陶崇文有意为之,把话题引到了江教授的身上。
林知秋接话:“鲁迅?哦,就是那个‘我家门前有两棵树’的先生?”
陶崇文憋笑道:“......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作为后世人,周树人嘛,他可太了解了。
九年义务教育离不开的文学大家,林知秋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些被阅读理解支配的恐惧。
就连写个“晚安”都要被老师分析出三层含义的周先生,他弃医从文的时候肯定想不到,几十年后他的文章能养活这么多语文老师。
“乡巴佬!”斜对面突然飘来阴阳怪气的声音。
众人抬头看去,穿喇叭裤的青年斜倚在座位上,脚蹬一双擦的锃亮的皮鞋,手里还拿着一袋“雀巢”咖啡,正往装着热水的搪瓷杯里倒。
林知秋抬头扫过他胸前若隐若现的工作证——“燕京旅游公司”,他当是什么人呢,原来又是个崇洋媚外的主儿。
“哟,这哪来的奴才,喝了袋‘速溶’咖啡,真当自己开过洋荤了?”林知秋嗤笑一声。
“哥们儿在燕京饭店当门童,见的可都是外宾,你们村通电了吗?知道啥叫‘雀巢’不?”
“哦~”林知秋拉长了声音,“原来是看门的,我当哪里的狗在吠呢?”
“就你们这些乡巴佬,还议论鲁迅先生?”他得意的昂着头,“当年鲁迅先生来我们饭店用餐,我是亲眼见过的,你们这种小人物,这辈子都没机会见。”
还没等众人开口,他忽然指着窗外掠过的麦田,“农忙的时候,你们还在这地里光着膀子割麦子吧?就这地,白占着华北平原,外宾来了看啥?要我说全推了盖度假屋。”
“嗬,口气不小!”陶崇文皱着眉插话。
“割?当年抗战时,老百姓就是用这车麦子,一车车往前线送,才换来了胜利!”林知秋忽然沉下脸,盯着喇叭裤青年的眼睛,“你老实说,是不是阶级敌人?想挖社会主义墙角?”
青年瞬间瞪大眼,额角冒出细汗。林知秋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抬手往窗外金黄的麦田一指:“麦子熟了几千年,可‘人民万岁’这话,咱们才喊了多少年?教员说‘农村包围城市’,你看不起农民,安的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