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立规矩

夜漆黑如墨，东南亚某国位于白象省东部，临海丛林内，一个高墙电网环绕的“科技园区”内。

隐约的几盏昏黄的路灯高挑着，闷热潮湿，蚊虫嗡鸣。远处隐约传来海浪声和劣质音响播放的流行音乐。

汗水顺着张北斗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砸在水泥地上，瞬间被蒸腾的热气吞噬。

他若一尊沉默的石像，背靠着冰凉的铁皮集装箱，阴影完美地吞噬了他的身形。麻木的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那把仿制格洛克冰冷的握把，这触感比园区里那些对着电脑屏幕敲打、用甜腻嗓音编织谎言的“狗推”们，更能让他感到一丝真实的存在。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香烟、汗馊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绝望气息。这味道，他太熟悉了。

二十岁那年，当老家那间摇摇欲坠的土屋里最后一点人气随着父母的棺木入土而彻底消散时，他就被这种味道包围了。

张北斗，一个用“半罗斗米”从村妇女主任手里换来的“多余的人”。父母没能等到他孝敬，就撒手人寰，留给他的只有这个名字和一片白茫茫的、吃人的天地。

远处岗楼上探照灯的光柱像巨大的扫帚，一遍遍犁过死寂的宿舍区

。偶尔传来一两声压抑的啜泣或粗暴的呵斥，旋即又陷入更深的死寂。这里不是家，是覆建系集团在柬埔寨海边圈养“猪仔”的牢笼，而他，是这牢笼里比较特殊的一只看门狗..............

一条知道如何咬断猎物喉咙，也懂得在更强大的猛兽面前夹起尾巴的狗。

耳机里传来电流的嘶嘶声，接着是吴刚那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的声音：“北斗，B7栋三楼，‘货’不老实，闹腾。

陈老板说了，天亮前要看到‘规矩’。你带人过去，教教她什么叫‘规矩’。”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张北斗的指关节捏得发白。又是“规矩”。

在这个用钢筋水泥和谎言构筑的魔窟里，“规矩”意味着鞭子、电棍、水牢，或者无声无息的消失。

他厌倦了，厌倦了这无休止的黑暗和手上洗不净的黏腻感。

三国交界处那几年在枪林弹雨和毒蛇瘴气里舔血的日子，教会他的是在丛林里活下去的本能，不是为了在这里当一条施暴的恶犬。

他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那股混杂着海腥和腐败的味道首冲肺叶。推开集装箱的门，闷热粘稠的空气扑面而来。他对着阴影里几个沉默的身影打了个手势，几人像幽灵一样无声地汇入。

脚步踩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几乎没有声音。岗楼的灯光扫过，照亮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如同野人山深处蛰伏的猛兽。

目标，B7栋三楼。那个据说叫“杜鹃”的女人。

他不知道，这趟寻常的“立规矩”之行，将是他沉沦深渊中抓住的第一根、也是唯一

一根带着微弱温度的荆棘，并将他和他身后的一切，最终引向那片传说中吞噬了无数生灵的、血红的野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