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流西停在吴奈温的尸体前,目光扫过他狰狞扭曲的脸,又缓缓移向旁边岩坤那破碎的躯体。脚下粘稠的血泊,倒映着火光和我模糊的影子。
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无声地在我唇角绽开。那不是喜悦,更像是一种尘埃落定、夙愿得偿的冰冷笑意,带着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玉姐——!”一声带着哭腔和极度惊惶的嘶喊从码头边缘传来。
是梭温。他竟然还活着,虽然也狼狈不堪。他的一条胳膊无力地耷拉着,显然是被打断了,脸上全是血污和黑灰,正连滚带爬地朝白流西这边扑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激动而变调:“玉姐!您没事!太好了!奈温老大他……岩坤他……他们都……”他语无伦次,看着满地的尸体,尤其是吴奈温的惨状,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
他的喊声惊醒了其他几个同样幸存下来的、浑身是伤、惊魂未定的吴奈温残部。他们茫然地抬起头,看向站在血泊中央、火光映照下的白流西。火光勾勒出我挺首的背影,在满地的死亡和狼藉中,竟透出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和……力量。
梭温扑到白流西脚边,涕泪横流:“玉姐!奈温老大没了!岩坤也没了!现在……现在只有您了!只有您能带我们!求您了玉姐!带我们走吧!带我们活下去!”
他这一喊,仿佛给其他幸存者指明了方向。他们互相搀扶着,挣扎着爬起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围拢过来。一张张沾满血污、布满恐惧和绝望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乞求。他们看着白流西,眼神混乱而狂热。
“玉姐!”
“玉姐!我们听您的!”
“求玉姐带我们!”
声音参差不齐,却带着一种绝望中的统一。
白流西没有低头看脚边匍匐的梭温,也没有立刻回应那些乞求的目光。只是微微抬起了下颌,目光越过码头上弥漫的血腥和硝烟,投向远处佤邦连绵起伏、在黎明前最黑暗时刻里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山峦轮廓。那里,是更广阔的丛林,是无数更小的毒枭和军阀,是更大的混乱,也是……更大的舞台。
脚下,是吴奈温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温热的血。
“玉姐……”梭温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再次响起。
白流西缓缓地、缓缓地收回目光,终于垂下眼睑,落在那几张写满恐惧和乞求的脸上。脸上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码头死寂的余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主宰生死的漠然:
“想活?”
“那就,跟着我。
三天后。吴奈温盘踞的主寨,那座曾经象征着他权力的最大竹楼。
空气里依旧残留着硝烟和隐约的血腥味,但此刻却被更浓烈的、近乎癫狂的气氛所取代。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从几个巨大的劣质音响里喷薄而出,粗暴地捶打着每一个人的耳膜。竹楼前的空地上挤满了人,不仅有吴奈温的残部,还有许多闻风而来、试图在新格局下分一杯羹或寻求庇护的小头目、掮客和亡命徒。
劣质的彩带和红布被胡乱挂起,在热风中飘荡。几张长条桌上堆满了油腻的烤猪、成箱的劣质啤酒和烈酒,以及大包大包的白色粉末——那是“玉姐”的“恩赐”。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酒精、汗液、大麻和一种集体无意识的狂热混合成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怪味。
“玉姐!玉姐!玉姐!”
整齐划一、带着原始崇拜的呼喊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如同狂热的潮水冲击着竹楼的墙壁。幸存下来的打手们,无论伤势轻重,此刻都挺首了腰板,脸上带着近乎宗教般的狂热,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那些新依附的小头目们,更是卖力地挥舞着手臂,脸上堆满了谄媚和敬畏的笑容。
竹楼二楼的露台,被临时布置成了一个简陋的“加冕台”。梭温,断臂用肮脏的纱布吊着,脸上还带着伤,却努力挺首腰板,站在露台最前方,充当着司仪的角色。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死心塌地的敬畏,再无半分阴鸷。
白流西站在露台中央。
身上没有华服。依旧是一件简单的白色丝绸衬衫,只是此刻,那纯净的白色下摆上,赫然溅染着几道己经变成深褐色的、无法洗去的血迹——那是码头血泊的印记。血迹如同诡异而妖艳的纹身,烙印在象征着“新生”的洁白之上,刺目而惊心。
山风带着丛林特有的潮湿和草木气息吹来,拂动衬衫的衣角,那几点深褐也仿佛活了过来,在风中微微颤动。额前几缕碎发被风吹乱,拂过冰冷的脸颊。白流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地扫视着下方沸腾的人群,如同君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又像神祇在俯瞰狂热的信徒。
“安静!都他妈给老子安静!”梭温用尽力气嘶吼,压过了鼎沸的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