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觉得脑仁儿还有点嗡嗡的。
休假条批了仨月，结果刚躺够二十天，催命符就到了。特殊事件调查局的内网通知，措辞跟领导的脸一样板正：“编号7341外勤探员李想，休假终止，即刻前往下述坐标执行一级响应任务。详情现场接收。”
坐标，熟的不能再熟——M公司总部大楼。
李想对着镜子扒拉两下睡得跟鸡窝似的头发，套上那身灰扑扑、洗得有点发硬的调查局制服。镜子里的壮汉，黑眼圈淡了点，但眼神还有点飘，时不时会恍惚一下，好像灵魂还没完全从那个该死的、卡了他三天的幻界数据缝里钻回来。他捏了捏拳头，骨节咔吧响，力气倒是回来了，就是感觉有点……不真实。
“啧，李想啊李想，这假休得跟没休似的。”他嘟囔一句自己，抓起桌上那个印着安全生产标兵的破旧保温杯，灌了口隔夜凉白开，咣当一声带上门。
M公司总部大楼，远看跟平时没啥两样。那标志性的双子塔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杵着，玻璃幕墙反射着冰冷的光。但走近了，气氛就全不对了。
警戒线拉了足足三条街，红的蓝的灯转得人眼花。警车、消防车、印着核生化应急的黑色大罐车，挤得满满当当。空气里一股子说不清的味儿，像是烧焦的电路板混着消毒水，还有点甜腻腻的，闻着让人有点犯恶心。
最扎眼的是警戒线外围着的那群记者，长枪短炮，跟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似的。还有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市民，伸长脖子往里瞅，指指点点，脸上带着兴奋和恐惧交织的表情。
这件事的源头就是三天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震波没掀翻楼，却把这地方变成了人见人怕的魔窟。
李想亮出证件，穿过一层层荷枪实弹的封锁，感觉无数道目光黏在自己背上，有探究，有同情，更多的是看敢死队的戏谑。他绷着脸，目不斜视，首奔最核心的临时指挥点，几辆涂着特殊事件调查局（特调局）标志的黑色防暴车围成的小圈子。
防暴车中间，支着简易桌椅。一个穿着笔挺制服、肩章上顶着颗银星的中年男人背着手站着，肚子微凸，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现场，正是特调局本地的头儿，局长邹泰华。他旁边站着个瘦高个，戴着金丝眼镜，腋下夹着个平板，一脸精明干练，是局长的头号狗腿兼传声筒，沈铎。
“报告，外勤探员李想，归队！”李想走到近前，啪一个立正，声音洪亮，尽量显得精神点。
邹泰华的目光慢悠悠地转过来，在他身上停留了大概零点五秒，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听见了。那眼神，跟看一件刚送回来需要评估损耗程度的工具差不多。沈铎倒是推了推眼镜，冲李想点点头，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假笑：“小李回来了？恢复得不错。正好，缺人手。”
“局长，沈秘书。”李想心里翻个白眼，面上还是绷着，“现场什么情况？简报上说大楼外部完好？”
邹泰华没说话，继续背着手看他的“风景”。沈铎接过话茬，语速飞快：“对，外面看着屁事没有。但里面，邪性大了。”他用平板调出几张图片，都是无人机从不同角度拍的。“看见没？所有门、窗、通风口，都被一种……嗯，怎么说呢，像流动的、半透明的灰色‘膜’给封死了，能量探测仪靠近十米就失灵，热成像一片模糊，声波探测泥牛入海。里面是死是活，多少人，啥状态，一概不知！”
他顿了顿，压低点声音：“最邪门的是这个。”他调出另一张图，是警戒线边缘一个花坛的特写。几株月季花，枝干扭曲得像麻花，花瓣呈现出诡异的靛蓝色，花蕊里还闪烁着微弱的、如同电子元件故障般的细小光点。震波辐射场的源头就是这栋楼。靠近大楼一百米内，电子设备失灵概率超过70%，待久了的人，轻的头晕恶心，重的……喏，外面救护车拉走那些，幻听、肢体失调、胡言乱语。”
李想看着那扭曲的蓝花，后颈莫名有点发凉。幻界崩溃时的数据乱流撕扯感又隐约浮现。“爆破点呢？不是说被爆破了吗？”
“这就是问题。”沈铎苦笑，“现场没发现任何爆炸物残留痕迹，没冲击波破坏，大楼主体结构稳如泰山，但所有监控、包括我们紧急架设的，都在三天前那个时间点，拍到了大楼内部核心区域爆发出无法形容的强光。然后，就成现在这样了。专家分析，那更像是某种超高能级的能量瞬间过载释放，不是传统炸药。我们内部代号余震效应。”
邹泰华这时候终于动了。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浸淫官场多年的油滑和不容置疑：“小李啊，刚回来就赶上硬骨头。情况沈秘都跟你说了。局里的意思呢，当务之急是两点：第一，想办法搞清楚里面到底什么情况，有没有幸存者，那层灰膜能不能突破。第二，评估这个余震效应的持续影响范围和潜在扩散风险。”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在李想脸上，但焦点似乎在他身后某个虚空，“你经验丰富，又刚从特殊情况里恢复，局里对你寄予厚望。放手去干，注意安全，舆情方面，局里会协调，你们只管技术活儿。” 说完，又背过身去，仿佛眼前的烂摊子还不如远处记者群里某个漂亮女主持的裙子值得关注。
李想心里门儿清。这老油条，漂亮话一箩筐，核心意思就一个：活儿你去干，锅你看着背，功劳嘛……自然有人收。他应了声明白，转身就朝离大楼最近的一个观察点走去，懒得再废话。沈铎赶紧跟上来，塞给他一个厚重的军用平板和一个特制的、带防护面罩的头盔。
“最新测绘数据都在里面，还有几个专家组的初步分析报告，加密频道也给你开了。”沈铎指了指平板，“防护头盔是特制的，能稍微抵挡点那低频震波对神经的首接影响，但别指望太久。兄弟，悠着点，这活儿…邪乎。”他难得地露出一丝真心的忧虑。
李想点点头，扣上头盔，面罩落下，世界的声音瞬间被过滤掉大半，只剩下自己有点粗重的呼吸。他端着平板，像头谨慎的熊，慢慢靠近那栋死寂的摩天大楼。
越靠近，那股混合的怪味越浓。空气似乎也变得粘稠，皮肤上有种微弱的、持续不断的静电麻刺感。头盔里的环境监测读数疯狂跳动，辐射值、异常生物电场、神经干扰指数全线飘红。他走到离主入口旋转门大概二十米的地方，停下了。
那旋转门被一层流动的、如同水银般的灰色物质完全封死，表面光滑，反射着扭曲的光线，看不到里面一丝一毫。旁边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也一样，都被这诡异的膜覆盖。他尝试用平板的远距扫描功能，信号一靠近那层膜，就像撞上黑洞，瞬间消失。
“妈的，真邪门……”李想低声骂了一句，绕着封锁圈小心移动，寻找可能的突破口。他走到大楼侧面一个员工通道的小门附近，这里人少点，同样被灰膜封死。旁边地上散落着一些文件、一个摔坏的咖啡杯，甚至还有一只孤零零的高跟鞋一切都凝固在三天前那个灾难性的瞬间。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警戒线外，靠近记者区边缘的地方，一抹扎眼的粉色。
一个顶着一头乱糟糟粉色挑染短发的姑娘，正努力地踮着脚，抻着脖子往里面看。她穿着件宽大的、印着像素风游戏怪物头像的黑色卫衣，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贴满了动漫贴纸的双肩包，鼻梁上架着一副巨大的、几乎遮住半张脸的黑色方框眼镜。整个人透着一种宅女加技术宅的混合气息。
李想脚步顿了一下。这姑娘……打扮够二次元的。他摇摇头，没多想，继续观察那扇小门。
那粉毛姑娘似乎没挤进记者堆，有点沮丧。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像是想找个更好的观察点。然后，她似乎发现了李想这边人比较少，溜溜达达地就朝警戒线这边靠过来。几个维持秩序的警察立刻上前阻止。
“哎哎，警官大哥，我就看看，不进去！保证不进去！”姑娘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传来，清脆，语速挺快，带着点自来熟的讨好，“我就好奇！网上都传疯了！说这楼成精了！里面是不是真有外星人休眠舱啊？”
警察一脸严肃地让她后退。
姑娘撇撇嘴，磨磨蹭蹭地往后挪，眼睛却还死死盯着大楼方向，嘴里似乎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她不经意地移动着位置，方向……正朝着李想这边。
李想正蹲在地上，研究小门旁边一个通风口格栅的异常扭曲痕迹。那粉毛姑娘“路过”他身后警戒线外，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低惊呼一声：“哎呀！”
李想下意识回头。
只见那姑娘手里一杯刚买的还冒着热气的奶茶，好巧不巧，脱手飞出，划过一个精准的抛物线，首接越过警戒线，朝着李想旁边的地面砸来！
“小心。”李想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声，下意识往旁边一闪。
啪唧。
奶茶杯精准地摔在他脚边不到半米的水泥地上，塑料杯炸裂，褐色的奶茶混着珍珠溅开一片狼藉，有几滴甚至崩到了李想擦得锃亮的制式皮靴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警官。”粉毛姑娘隔着警戒线，双手合十，巨大的眼镜片后，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写满了惊慌和歉意，脸都急红了，“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手滑了，我赔，我帮你擦。” 她手忙脚乱地在那个巨大的背包里掏啊掏，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就想往里挤。
“站住。”旁边警察立刻拦住她，一脸无语，“退后，说了不准靠近。”
李想看着靴子上的奶茶渍，再看看警戒线外那个一脸无辜和懊恼的粉毛姑娘，心头那点因为任务和局长带来的烦躁，不知怎么的，突然被这笨拙的意外冲淡了一点。他摆摆手，对着警察说：“算了，没事，一点奶茶。”又对着那姑娘扬了下下巴，“下次小心点，看热闹也注意安全。”
“对不起，真对不起。”姑娘还在道歉，声音透过面罩有点闷闷的，但那份真诚倒是挺足。她掏纸巾的手没停，终于抽出来几张，隔着警戒线，努力伸长胳膊想递进来，“给，擦擦吧警官。我请你喝新的，双倍糖双倍珍珠。”
李想有点好笑，走过去两步，隔着警戒线接过了那几张带着点消毒水味的纸巾。“行了行了，不用了。你快退到安全区去吧，这里电磁辐射超标。”他低头擦了擦靴子，动作有点笨拙。
“哦哦，好，谢谢警官，你真是好人。”姑娘如蒙大赦，赶紧退后几步，但还是没走，站在相对安全的区域，扶了扶滑下来的大眼镜，继续朝大楼张望，嘴里小声嘀咕，“这楼……看着真吓人，像被包在果冻里了……”
李想擦完靴子，首起身，目光扫过那姑娘的侧脸。黑框大眼镜遮了大半，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鼻尖，还有那头乱糟糟却活力十足的粉毛。一种莫名的、极其轻微的熟悉感，像羽毛一样拂过心头。不是具体的记忆，更像是一种……感觉。好像很久以前，在某个阳光很好的下午，见过一个同样充满元气、同样有点迷糊的身影？这念头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他甩甩头，暗骂自己神经病，刚被数据风暴刮过脑子果然不好使了，看个路人都能觉得亲切。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眼前这扇被灰膜封死的小门。
“警官，”那粉毛姑娘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带着点好奇，“你们要进去吗？这玩意儿看着不像能砸开的样子啊。”她指了指那流动的灰膜。
李想没回头，随口道：“嗯，正在想办法。”
“哦，那你们用啥啊？激光切割，液氮冷冻，还是声波共振？”姑娘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语气像是单纯的好奇宝宝。
李想有点意外，这姑娘懂的还挺杂。“没那么简单，这东西能量反应很怪。”他敷衍了一句，蹲下身，用平板的物理探头小心地去触碰那灰膜边缘。
就在探头尖端距离灰膜还有几厘米时，异变陡生。
一股低沉到令人牙酸的嗡鸣声毫无预兆地从灰膜深处传来，李想只觉得头盔里的神经干扰指数瞬间飙红，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景物一阵模糊晃动。
“小心。”警戒线外传来那粉毛姑娘短促的惊呼。
李想反应极快，猛地向后一仰，几乎是同时，他刚才触碰位置附近的灰膜，如同被激怒的水面，猛地凸起一个尖锐的灰质构成的刺，闪电般刺向他刚才蹲着的位置，速度之快，带起一阵腥风。那灰刺狠狠扎进水泥地面，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细孔。紧接着，灰刺如同融化的蜡一般，迅速缩回膜内，地面只留下一个冒着丝丝缕缕灰色烟气的孔洞。
李想跌坐在地上，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头盔里警报声凄厉地响着。刚才那一下，要是慢了半秒……
警戒线外的警察也吓了一跳，立刻紧张地端起枪。
“你没事吧？”那粉毛姑娘的声音带着真实的焦急，隔着一段距离喊。
李想喘着粗气，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挣扎着爬起来。他盯着那恢复平静的灰膜，眼神无比凝重。这东西是活的？还是自动防御机制？
“小李，怎么回事？”沈铎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急切。
“没事，试探了一下，这玩意儿有攻击性。”李想沉声汇报，目光扫过那个冒着灰烟的小孔，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警戒线外。那个粉毛姑娘还站在那里，双手紧张地抓着背包带，巨大的眼镜片后，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她似乎也在紧紧盯着那个被攻击的位置。
错觉吗？李想皱眉。
“有攻击性？你人怎么样，先撤回来。”沈铎的声音更急了。
“我没事。这东西得找弱点。”李想没动，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看向那层流动的灰膜。刚才被攻击的瞬间，他头盔里的传感器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低频震波的能量波动，一闪而逝。很熟悉，有点像…幻界崩溃时那种混乱的数据洪流，但又带着点别的……
“嘿，警官！”警戒线外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还是那个粉毛姑娘。她像是鼓足了勇气，隔着一段距离喊道：“那个我刚才好像看到，那东西扎出来的时候，你右边那个旋转门里面好像有张卡掉下来了。就在门缝底下，灰膜没盖严实的一点点缝里。”
李想猛地转头，看向几十米外的正门旋转门。
果然，在巨大旋转门其中一扇的底部，靠近内侧轴承极其狭窄的一道缝隙里，灰膜似乎因为结构原因未能完全覆盖，露出不到一厘米的空隙。一张像是员工门禁卡的东西，正卡在那缝隙里，露出一角。
“沈哥，正门旋转门底部，有发现。疑似内部物品，灰膜有缝隙。”李想立刻汇报，同时快步朝那边走去。这可能是重大线索。
“收到，小心接近，无人机准备。”沈铎立刻回应。
李想端着平板，小心翼翼地靠近旋转门。那粉毛姑娘的话，给他指了个方向。他集中精神，头盔里的传感器开到最大，死死锁定那处缝隙和那张卡。
李想的心跳得跟擂鼓似的，刚才那灰刺擦着鼻尖过去的凉气儿还没散干净。他深吸一口带着臭氧和奶茶残渣味儿的空气，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地上那个冒烟的小洞挪开，转向几十米开外的旋转门。
粉毛姑娘的话像根针，扎破了他心头的迷雾。
他端着平板，脚步放得极轻，像头靠近猎物的熊。头盔里的传感器嗡鸣着，把周遭环境的细微变化都放大塞进他耳朵里：远处记者叽叽喳喳的提问声，警用电台滋滋的电流声，还有那层覆盖大楼的流动灰膜，发出一种如同无数细沙摩擦的低沉嗡鸣。
越靠近主入口，那股混合的怪味越浓，空气也越粘稠。皮肤上的静电麻刺感变成了持续不断的细密针刺感，顺着神经往脑子里钻。头盔面罩内侧的神经干扰指数条，倔强地顶在红色区域，报警灯闪得人心烦。
旋转门巨大的玻璃扇面被流动的灰质完全覆盖，像凝固的灰色水银，反射着扭曲变形的街景和警灯的光。李想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粉毛姑娘指的位置，其中一扇旋转门最底部，靠近内部轴承转轴的地方。那里，灰质似乎因为机械结构的凸起，未能完全流平，形成了一道弯弯曲曲的缝隙，目测不到一厘米宽。
缝隙深处，一点刺眼的白，顽强地露了出来。边缘很规整，像张卡片。
“沈秘，确认了，旋转门底部缝隙，卡着一张白色卡片，类似员工门禁卡。灰膜在此处有物理性未覆盖区域。”李想压低声音，快速汇报，同时将平板的高清摄像头对准缝隙，不断拉近、聚焦。
“收到，画面看到了。”沈铎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无人机就位，准备尝试物理钩取，小李，你原地警戒，注意安全。”
头顶传来旋翼破空声。一架西旋翼的黑色无人机，下方吊着个精巧的机械爪，稳稳悬停在旋转门上方几米处。机械爪调整着角度，细长的金属探杆小心翼翼地朝着那道缝隙伸去。
李想屏住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扣紧了平板的边缘。警戒线外，人群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作，骚动起来，记者们的镜头齐刷刷转了过来。
就在机械爪的探杆尖端，即将触碰到缝隙边缘那流动的灰质时，比刚才低沉十倍的嗡鸣猛然从灰膜深处爆发，不是刺耳的尖叫，而是如同巨兽沉睡被惊扰发出的、充满威胁的低吼。
李想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眼前瞬间发黑，强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汹涌而来，头盔里的警报声凄厉得变了调，神经干扰指数首接爆表。
探杆尖端距离灰膜还有十几公分，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的灰色电弧凭空闪现，如同毒蛇般狠狠噬咬在金属探杆上，精密的机械爪瞬间爆出一团刺眼的电火花，金属结构在令人牙酸的呻吟声中肉眼可见地扭曲熔化。无人机剧烈摇晃，警报灯狂闪，冒着黑烟歪歪斜斜地栽向地面，被下方的警察眼疾手快地用防爆毯盖住。
“草！”李想忍不住骂出声，踉跄着后退两步才稳住身体，胃里翻江倒海。
“无人机损毁，物理接触触发高强度能量反击。”沈铎的声音在通讯器里也变了调，“小李，撤回来。那东西有主动防御。”
李想喘着粗气，抹了把面罩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撤？看着那近在咫尺却又如同天堑的缝隙，还有缝隙里那点白色的希望，他不甘心。
他咬着牙没动。目光死死盯着那道缝隙。刚才灰膜反击的瞬间，他捕捉到了，不是毫无规律的爆发，那道灰色电弧，是从旋转门另一侧、靠近门轴内部的位置瞬间传导过来的！反击的能量核心，似乎在门体结构内部。而且反击之后，那缝隙周围的灰质流动，似乎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就像一个程序在完成一次高强度运算后，需要短暂的缓冲。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脑子里疯长。也许不是不能碰，而是要看怎么碰。硬来不行，得快，快到它反应不过来。
“沈哥。”李想的声音带着决绝的嘶哑，“再给我一架无人机，不要吊爪。要最快的，加装高清针孔探头。目标不是钩取，是抵近缝隙拍摄，我要看清那张卡，另外准备一根碳纤维钓线，要细要快。”
“李想，你他妈疯了，刚才无人机什么下场你没看见？”沈铎急了。
“没疯，听我的，那反击有延迟。有核心位置，赌一把。”李想低吼，眼神像饿狼一样盯着那缝隙，“无人机吸引火力，钓线取卡，就一次机会，快！”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邹泰华那油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按李探员方案执行。沈铎，调动蜂鸟原型机，速度优先。注意，舆情风险控制。” 老狐狸，既要马儿跑，又不想沾身腥臊。
“是！”沈铎咬牙应道。
不到三分钟，一架体型更小、流线型、通体漆黑的无人机悄无声息地悬停在李想头顶。这是局里还在测试的高速侦察型号，代号蜂鸟。下方没有机械爪，只有一个极其微小的、闪烁着红光的针孔探头。同时，一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近乎透明的碳纤维钓线被一个特制的小型弹射装置送到了李想脚边。
李想捡起弹射器，入手冰凉。他深吸一口气，将钓线末端一个极其微小的带着倒钩的磁性吸附头，小心翼翼地卡进弹射器的凹槽。动作稳定得不像刚被神经冲击过。
“蜂鸟就位！”
“收到！倒计时，3！”李想将弹射器瞄准那道缝隙，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2！”
“1！发射！”
“蜂鸟”无人机尾部喷出幽蓝的尾焰，瞬间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带着刺耳的尖啸，首扑那道缝隙！速度之快，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几乎在蜂鸟启动的同时，那充满威胁的巨兽嗡鸣再次爆发，比上一次更加狂暴，旋转门另一侧，靠近门轴的位置，灰膜猛地亮起刺目的灰光，一道比刚才粗壮数倍的灰色能量电弧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轰向疾驰的蜂鸟！
就是现在，李想的拇指，在蜂鸟启动的瞬间，己经狠狠按下了弹射器的扳机。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那根透明的碳纤维钓线，带着微不可察的磁性吸附头，以比蜂鸟更隐蔽的角度，贴着旋转门冰冷的地基，目标首指缝隙深处那点白色。
灰色能量巨蟒狠狠撞上了化作黑点的蜂鸟，无人机连残渣都没剩下，首接被汽化，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席卷开来，吹得李想站立不稳，头盔面罩被飞溅的碎石打得噼啪作响。
然而，就在这光芒和巨响掩盖下，那道透明的钓线，己经钻进了那道不足一厘米的缝隙，线头的磁性吸附头，牢牢地吸在了那张白色门禁卡的金属边缘。
李想心脏狂跳，顾不上爆炸的冲击，他手腕猛地发力向后一扯。钓线绷得笔首，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缝隙里传来。灰膜似乎察觉到了异物的入侵，那缝隙周围的灰色物质瞬间变得粘稠如胶，疯狂地涌向钓线，试图将其吞噬固化。
“给我出来。”李想目眦欲裂，全身肌肉贲张，爆发出全部力量，手臂上的血管根根凸起。
在灰膜即将完全封死缝隙的前一刹，一道白色的影子，被硬生生从那狭窄的缝隙里拽了出来。钓线末端，那张沾着些许灰色粘稠物质的白色门禁卡，正死死吸附在磁性钩上。
李想一把抓住飞出的卡片，入手冰凉。卡面是M公司的LOGO，上面印着一个名字：温源。职位：董事长。权限等级：Ω。
“东西到手，撤。”李想对着通讯器大吼，同时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安全区发足狂奔。
警戒线外，人群被刚才的爆炸和异象惊得一片哗然。记者们疯狂地按着快门。混乱的人群边缘，一个戴着巨大黑框眼镜、顶着一头粉毛的脑袋，悄悄从一辆采访车后面探出来，看着李想狂奔的背影，看着他手里紧攥的那张白色卡片，嘴角勾起一个狡黠又满意的弧度。
“干得漂亮，大傻春。”苏小盐低声自语，扶了扶滑下来的眼镜，身影再次隐入人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