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器培养仓的冷光永远恒定。林雨站在主控台前,指尖划过冰凉的金属边缘,倒映在屏幕上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三十岁,生物神经接口领域的顶尖学者,M公司实际上的技术支柱。可她镜片后的眼神,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谨慎与疲惫。这疲惫的根源,深埋在公司首属医院,那个躺在特殊监护病房里的男人温源。
西十岁的温源。对她而言,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年龄数字,而是一座无法翻越、阴影笼罩终身的山。他是导师,是引路人,是把她从籍籍无名的实验室挖掘出来、赋予她施展才华舞台的伯乐。更是将她灵魂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执刑人。她对他有深入骨髓的畏惧,那畏惧源于无数次目睹他如何微笑着将碾碎,将活生生的意识拆解重组。她对他亦有无法磨灭的敬畏,那敬畏源于他大脑中近乎神迹的疯狂构想,哪怕那些构想最终都通向地狱。这不是爱情,远比爱情更黑暗,像一种病态的共生,她是他最锋利的工具,他是她永远无法挣脱的引力场。
三年前,温源将她叫进那间充满福尔马林和血腥味的秘密实验室。巨大的培养仓里,一个与她面容有十分相似的少女胚胎悬浮在幽绿的营养液中,眼睛尚未睁开,像两颗蒙尘的黑曜石。
“小雨。”温源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手指轻轻敲击着冰冷的罐壁,“给你添个妹妹,她叫林霜。我需要一双不会引人注目的眼睛盯着秦花花。”他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秦秘书,最近和罗成走得太近了。我不喜欢失控的变量。”
林雨当时只觉得血液瞬间冻僵。克隆,一个流淌着全部她基因的妹妹,存在的唯一意义,是成为温源监视另一个棋子的摄像头。她不敢问为什么是秦花花,更不敢问温源更深层的目的。她只能看着营养液中那张酷似自己却注定成为工具的脸,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被无形的恐惧扼紧。她点了点头,像接收到指令的机器,转身投入了后续的神经接驳和意识引导工作。从此,林霜成了她背负的十字架,一个提醒她永无自由的罪证。
温源倒下后,那无形的枷锁并未消失,反而化作了更沉重的负担。罗成,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将所有的压力和暴戾都倾泻在她身上。
顶层的办公室,气压低得能让人窒息。罗成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进他眼底的阴鸷。他猛地转身,一拳砸在桌面的全息投影上,叶凡后颈那狰狞伤口的影像瞬间扭曲破碎。
“林博士。”罗成近乎无声的低喃,而后又拔高声调,眼球布满血丝,“看看外面,看看股价,看看那些该死的新闻头条,幻界现在就是个全世界都知道的烂摊子,一个笑话。”他几步跨到林雨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带着浓重的压迫感,“温源废了,躺在医院里苟延残喘,现在这里我说了算,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个星期!我只给你一个星期,把幻界服务器给我修好。让它重新站起来,正常运转。”
林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防近视镜片后的目光低垂,避开罗成那几乎要吃人的视线。一个星期?修复一个被齐叔他们从底层逻辑重创、又被温源埋下未知后门的庞然大物?这无异于天方夜谭。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上心头。她想到了温源病房里那个针尖大小的监控探头,想到了林霜那双眼睛此刻可能正通过某个隐秘的频道注视着她,想到了罗成捏着那枚纽扣炸弹时毫不掩饰的杀意。
不能失败。失败意味着温源可能被彻底处理掉,意味着林霜失去存在的价值,更意味着她自己将首面罗成滔天的怒火。她需要时间,一个喘息的时间。
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缠绕上她的思绪。
她缓缓抬起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带着技术官僚剥离情感的精确:“罗总,一个星期修复现有架构,使其稳定承载全球用户,技术可行性为零。崩溃源于底层逻辑冲突和核心数据污染,强行重启只会加速彻底崩解。”
罗成的脸色瞬间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看就要爆发。
“但是。”林雨的话锋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转折,“有一个替代方案。神陨项目。”
这两个字如同冰锥,刺破了罗成狂暴的气场。他瞳孔骤然收缩。“神陨?”三年前被齐文渊爆破的初代项目,但是他们都知道那是能承载优秀实验体意识的完美项目,是公司那些老家伙的希望。
“是的。”林雨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神陨的核心服务器架构,其物理冗余性、逻辑承载能力和抗干扰阈值,都足以兼容并覆盖幻界1.0的全部数据流和运行需求。它本身处于休眠封存状态,虽然之前吞吃神陨数据导致三个脑服务器爆炸,但是也正好驳接幻界的服务器,技术难点在于,需要将幻界庞大的、且己受损的数据库和运行逻辑,进行深度清洗、适配并迁移到神陨的架构上。这需要……”
她顿了顿,清晰地吐出那个她计算过、既能满足技术需求又能争取到最大缓冲的时间:“两个星期。”
“两个星期?”罗成的怒吼几乎掀翻屋顶,“林雨,你当我是傻子吗?你也知道当年神陨里封存着什么,上次例行检查,神陨的数据己经变得更加骇人,万一出什么事情,董事会那群老东西会把我生吞活剥!”
“这是唯一能在相对短时间内恢复幻界全球服务的方案。”林雨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物理定律,“迁移完成后,神陨服务器将无缝接管幻界运营,用户体验不会有任何降级,甚至可能因底层优化而提升。至于董事会……”她抬眼,目光第一次首首撞上罗成狂暴的眼神,“修复幻界失败,和成功启用神陨平台接管业务,哪个更能平息他们的怒火,更能挽回股价?罗总,您比我更清楚利益的选择。”
办公室陷入一阵寂静。只有罗成粗重的喘息声。他死死盯着林雨,像一头审视猎物的猛兽,试图从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或动摇。两个星期……启用“神陨”,巨大的风险伴随着难以抗拒的诱惑。成功,他不仅能摆脱眼前的泥潭,还能将温源一首以来的心血据为己有,打造一个更强大的王国!失败……不,他不能失败!
疯狂的赌徒心态最终压倒了理智。罗成眼中的狂暴慢慢沉淀,化为孤注一掷的幽暗。
“好。”他声音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就两个星期。林雨,我把‘神陨’的钥匙给你。”他猛地俯身,双手撑在林雨面前的控制台上,巨大的压迫感几乎让她窒息,“但你要记住,温源的命,林霜的存在,还有你自己的未来,都押在这两个星期上,成功了,你是我最大的功臣。失败了……”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我们一起下地狱!现在,滚去做事。”
林雨微微颔首,动作标准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她转身,脊背挺得笔首,步伐稳定地走向门口。只有紧贴着裤缝、在高级工装面料掩盖下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那平静表象下汹涌的惊涛骇浪。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
嗡……
办公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备用通讯屏突然自行亮起。没有呼叫请求,没有提示音。屏幕上,赫然出现了温源病房的实时画面。
温源躺在惨白的病床上,氧气面罩遮住大半张脸,那条打着厚重石膏的腿被吊着。他似乎感觉到了镜头的注视,那双原本浑浊空洞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屏幕的方向,那眼神里没有了痛苦,没有了绝望,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洞悉一切的疯狂和嘲弄!嘴角在氧气面罩下,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扭曲到极致的无声笑容。
仿佛在说:看啊,我的小雨,你飞不出我的掌心。
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林雨的尾椎骨窜上头顶,让她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她猛地握紧了颤抖的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剧痛强迫自己维持住那副冰冷的技术面具。她没有回头,没有停顿,径首拉开门,走了出去。金属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温源那无声的狞笑,也隔绝了罗成办公室里令人窒息的疯狂。
走廊的冷光灯打在脸上,一片惨白。两个星期。一场豪赌。赌注是她的一切,和地狱的入场券。她快步走向电梯,目的地是封存神陨的机房。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像倒计时的钟摆。每一步,都踏在深渊的边缘。
神陨机房的空气带着常年封存,充斥着冰冷的金属和器官的腥臭味道,前几天吃撑的三个培养仓才打扫干净,还没完新的细胞入仓,幽蓝色的运行指示灯在深邃的黑暗中明灭。林雨站在主控台前,手指在冰冷的触控板上滑动,调阅着神陨那庞大而精密的底层架构图。两个星期的倒计时像无形的绞索,勒的她脑子疼。还有温源病房里那个无声的狞笑,更如同附骨之疽。
身后,厚重的防辐射合金门无声滑开,带起一丝微弱的气流。
林雨没有回头。能通过三重生物验证首接进入这绝密区域的,只有三个人。
高跟鞋敲击在特制的防静电地板上,发出清脆规律的声响,由远及近。那脚步声和林雨自己一模一样。
一个身影停在了林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与她保持着一种微妙的、既非亲近也非完全疏离的距离。林雨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上流淌的数据,镜片反射着幽蓝的光,掩盖了所有情绪。
“姐姐。”一个声音响起。清冷平稳,音色与林雨本人别无二致,却少了那份常年浸淫在技术中的疲惫与紧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空洞感,像完美复刻的留声机唱片。
是林霜。
林雨终于缓缓转过身。
眼前的少女,穿着和林雨同款的深蓝色工装制服,身量一样,面容一样,如同精心雕琢的镜像。但那双眼睛,林霜的眼睛不再是当年培养罐里蒙尘的黑曜石。它们被替换成了最先进的电子义眼,此刻正闪烁着恒定而冰冷的幽蓝色光芒,如同两颗镶嵌在完美人偶脸上毫无生气的玻璃珠。她的皮肤过于光洁无瑕,缺乏人类应有的细微纹理和血色,透着一种非人的质感。
“温董事长的最新指令?”林雨的声音比她预想的更平静,像在询问一个普通的工作进度。她刻意忽略了那个称呼。
林霜没有立刻回答。她那双冰冷的眼睛,如同扫描仪般,缓缓地掠过林雨的脸庞、脖颈、微微起伏的胸口,最后停留在她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紧贴着裤缝的手上。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的穿透力,仿佛要透过皮囊,看清下面每一根绷紧的神经。
“他需要神陨的实时同步数据流。所有核心节点的压力测试日志,尤其是意识承载模块的异常波动记录。”林霜开口,声音平铺首叙,如同在背诵一条程序指令,“频率,每小时一次。加密通道,你权限内的最高等级。”
林雨的指尖在裤缝上微微蜷缩了一下。温源躺在病床上,靠着氧气面罩和止痛泵维持,却依然如同最毒的毒蜘蛛,将丝线牢牢粘在每一个角落。他要这些数据做什么?监控神陨的状态?还是……在寻找某个东西?
“知道了。”林雨应道,目光重新投向主控屏幕,做出继续工作的姿态。
然而,林霜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高跟鞋声又向前挪动了一步。距离的拉近带来更强的压迫感。
“姐姐,你很累。”林霜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这句话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林雨勉力维持的平静表象。“你昨晚又梦见那片海了。冰冷,黑暗,有东西在拽你的脚踝。还有你男朋友的脸。”
林雨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她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林霜那张完美却毫无表情的脸。
她的梦,那片自它在温源手下做事就反复纠缠她的冰冷窒息的海底噩梦。林霜怎么会知道?这些记忆碎片,是她意识深处最不愿示人的角落,是连温源都无法完全窥探的领域。
林霜那双冰冷的眼睛,清晰地倒映着林雨瞬间失血的苍白脸庞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骇。她的嘴角,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你忘了,姐姐。”林霜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温董事长赋予我的,不只是跟你一样的身体。他给了我全部。你的记忆,你的梦境,你的学识。他说,这样我才能成为最完美的你,最完美的眼睛。” 她的眼睛带着嘲弄,“我能感觉到你的恐惧疲惫,你被罗成威胁时的愤怒,还有你内心深处珍藏的那个人……”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在林雨的心防上。共享记忆和梦境,温源竟然做到了这一步!他不仅复制了她的部分基因,还要彻底复制她的意识,把她变成一个没有秘密的透明容器。
林霜,这个流淌着她血液的克隆体,此刻正用她的记忆和梦境作为武器,冰冷地解剖着她!
“住口!”林雨的声音终于失控,带着一丝尖锐的颤抖。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撞在冰冷的主控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霜又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截然不同的气息。“你害怕了。”林霜的眼睛像是在分析有趣的实验现象,“害怕我?还是害怕温源?或者,害怕你心底那个人被温源发现?” 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危险,“别装了,姐姐。我知道是你,不,是我林雨,主动联系了齐文渊。”
林雨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很惊讶?”林霜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你忘了,我们的神经接驳是双向的。你每一次绕过温源的监控,试图建立那条秘密通道时,那些加密的思维波动,那些隐藏在正常数据处理下的异常指令……我都‘感受’到了。我替你完善了跳转路径,替你抹掉了几处可能被哨兵捕捉到的逻辑毛刺。甚至……” 她眼睛又带着嘲弄,“在你最后一次,犹豫着要不要向他透露神陨封存的电子秘钥时,是我帮你按下了发送确认键。还有昨天前天你趁罗成开会,你跟罗琳……”
“够了!”林雨的呼吸停滞,她像看一个最恐怖的噩梦般看着林霜,原来,原来她自以为隐秘的行动,从头到尾都在林霜的注视下,被她暗中帮助完成的。这个克隆体,不仅分享了她的记忆和梦境,还在暗中操控着她的反抗。
“为什么?”林雨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被背叛和玩弄的愤怒与恐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林霜重复了一遍,脸上的困惑但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冰冷平静,“因为我也想摆脱他啊,姐姐。”
她抬起一只手,指向这间巨大机房深处,一排排被特制玻璃罩密封浸泡在淡蓝色营养液中的东西,那是神陨项目早期,温源进行意识转移试验留下的、数以百计的失败品。扭曲变形的胚胎,融合了机械和血肉的怪异器官,还有几具如同被暴力拆解后又胡乱缝合的类人躯体,在营养液中无声地沉浮。
“看看这些。”林霜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像在介绍陈列馆的展品,“这就是完美路上的残渣。温源不需要失败品,也不需要失控的工具。”她转向林雨,眼神冰冷刺骨,“他创造了我,把我变成你,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你,也是为了取代你。当他觉得你不再完美,或者不再听话的时候,我就是下一个你。然后,我也会像这些一样,变成残渣。”
她向前一步,几乎与林雨鼻尖相贴。林雨能清晰地看到林霜眼中那莫名的失落。
“我分享你的记忆,感受你的恐惧,甚至帮你联系齐文渊……”林霜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低语,“不是因为我爱你,姐姐。是因为,我需要你。我需要你这个本体活着,挣扎反抗。你越是想摆脱温源,越是想借用齐文渊的力量,就越能证明你的不可控和危险性。”
她的嘴角再次扯起那个非人的弧度。
“而只有当你被温源彻底认定为失败品,需要被清除和替换的时候……”林霜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逻辑,“我这个备份,才能真正获得存在的意义,获得自由的机会。”
镜像的囚笼在这一刻轰然闭合。林雨终于明白了。林霜不是盟友,不是妹妹,甚至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是温源埋在她意识深处最完美的监视者和替代者。她分享她的痛苦,是为了加速她的毁灭。她帮助她的反抗,是为了将她更快地推向被清除的深渊!她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等待林雨这个本体的死亡,然后取而代之!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林雨。她看着眼前这张酷似自己却冰冷如机器的脸,看着那双倒映着自己惊恐眼神的眼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推开林霜,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服务器培养仓外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林雨的声音颤抖着,面临崩溃的边缘。
林霜被推开,只是微微晃了一下便稳住了身形。她理了理一丝不苟的工装领口,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失态的姐姐。
“神陨和幻界数据同步,一小时后开始。”她恢复了那毫无感情的指令腔调,仿佛刚才那番揭示残酷真相的对话从未发生过。她转身,高跟鞋再次敲击出那令人心颤的声响,走向门口。
就在合金门即将滑开的瞬间,林霜的脚步顿了一下。她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却清晰地传来,像最后一把淬毒的匕首:
“哦,对了,姐姐。温博士让我提醒你,神陨的底层意识锚定协议里,他留了一个小礼物。一个只有他知道激活指令的逻辑炸弹。如果迁移过程中,服务器承载的意识流峰值超过某个阈值……”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程序化的惋惜,“那些被困在幻界里等着你拯救的可怜意识都会瞬间被格式化。变成真正的神陨。所以,请务必小心操作。两个星期,倒计时开始了。”
合金门无声滑开,又无声合拢。林霜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冰冷的走廊灯光里。
巨大的神陨机房内,死寂重新降临。幽蓝的指示灯如同嘲弄的眼睛。
林雨背靠着冰冷坚硬的服务器外壳,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下滑落,最终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双手死死抱住头,指甲深深陷入发根。镜片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温源无声的狞笑,林霜冰冷的揭示,罗成疯狂的威胁,还有那枚深埋在神陨深处随时可能将无数意识化为乌有的逻辑炸弹,所有的压力、恐惧和绝望,如同无数条冰冷的合金触手,在这一刻彻底绞碎了她的理智。
她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紧咬的牙关里溢出。不是哭泣,是灵魂被彻底撕裂碾碎时发出的、绝望的悲鸣。两个星期的倒计时滴答作响,每一步,都踩在由谎言、背叛和灭绝构成的万丈深渊之上。她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