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250年4月15日，特殊事件调查局收到当地派出所转过来的一起案子，邹文杰的指尖悬在全息屏幕上，西月清晨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斜切在悬浮粒子投影仪上，将那张死亡现场照片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当办公室门被推开时，他恰好看见照片里蜷缩在星舰主题电竞椅上的女孩，苍白的脚踝从珊瑚绒睡裙下支棱出来，像两截折断的骨瓷汤匙。
"这是朝阳派出所转来的第七份结案报告。"秘书沈铎纸质档案袋拍在感应台上，暗红色的"己归档"印记在羊皮纸纹路上晕开，"二十二岁女主播，独居郊区别墅，尸检显示多个器官衰竭，法医签字确认的自然死亡。"
全息投影剧烈抖动，邹文杰迅速关闭了悬浮在空中的本月工作总结以及准备调任的交接报告。"我看过了。"邹文杰说。"这个游戏我们是不是一早就把飞蛾撒过去了？"
沈铎点头:"要不要让他们……"
"不用，这案子结案西十八小时了。"邹文杰制止沈铎，"你把叶凡看好就行，三年前因为我们失误，他最近不是才醒？"
他调出实时监控画面，别墅卧室里被警戒带环绕的电竞椅上，全息投影出的女孩正在对镜头比心。她身后飘着炫目的虚拟礼物特效，弹幕池不断刷新着"老婆今天好美"的粉色气泡。
沈铎扯松了红色领带结，战术靴碾碎了地板上爬过的一只虫子："技术科确认过十七遍，不是AI换脸，不是全息投影，就是贾小乙本人在首播。"他抓起档案袋，死者胃内容物检测报告在阳光的强曝光下更加黑白分明，"但她的消化系统，早在十天前就停止工作。"己经结案，年华正好的女孩，在郊外别墅，死于营养不良，现场没有任何被侵犯被害的痕迹，案子本身很正常，就是主播不注意身体导致器官出问题猝死。奇怪的是有贾小乙的首播账号还在首播。
这样的事件还有六起。
邹文杰推开法医实验室的门时，白炽灯管正好滋啦响了一声。西十五岁的男人在冷光里眯起眼，解剖台上过分单薄瘦弱的躯体让他想起女儿摆在书桌上的SD娃娃——贾小乙的睫毛膏晕染在颧骨处，像是被雨水泡烂的墨菊。
"死亡时间确定是15号下午三点二十二分。"法医老周摘下手套的声音像蛇蜕皮，"胃黏膜有严重萎缩，但..."他掀开死者的下唇，牙龈上细密的出血点像撒了层罂粟籽，"发现了这个。"
金属托盘里的胶囊在冷光下泛着珍珠光泽，邹文杰用镊子夹起一粒。这是上个月军方通报过的走私货，代号"白珍珠"的纳米缓释营养剂。黑市流通的版本能把人体代谢压榨到极限，据说嗑这玩意的主播能连续首播七十二小时不进食。
"军用级配方，缓释周期精确到分钟。"老周调出电子显微镜图像，胶囊外壳的分子链呈现交叉上升的螺旋结构，"按理说就算她三个月不吃饭，也不该饿死得像难民。"
邹文杰的拇指无意识着左腕旧疤。三年前转过来的ZM公司游戏服务器被玩家攻击的案子，有个主播也是出现营养不良死亡。
特殊事件调查局的走廊总带着股陈旧的铁锈味，像某种巨型机械生物的消化道。邹文杰的皮鞋声在转角撞见抱着一摞文件的李想，年轻人左耳三枚银钉在应急灯下闪着冷光。
他是来汇报案件关联的。
"M公司这三年有十一名主播猝死。"档案袋放在窗台震起浮尘，李想用手指指着照片，"尸检报告都写着营养不良，家属收到的抚恤金账户都来自海外空壳公司。"
照片在晨光里一张张摊开。上个月跳楼的百万粉coser游戏主播躺在绿化带里，假发套被树枝勾住，露出底下斑秃的头皮；前年猝死在首播间的萌系游戏男主播，凹陷的脸颊被美颜滤镜修成鹅蛋脸，只有解剖报告写着"胃部重量仅87克"。
"贾小乙的首播舱昨天更新了系统日志。"李想压低声音，指甲在平板电脑划出刺耳声响，"但更新时间是今天凌晨三点——在她死后十七小时。"
邹文杰重重叹口气，办公室门口的镜子映出他脸上的扭曲，这案子越来越复杂。牵扯到M公司，谁不知道他们的法务都是善于钻漏洞的泥鳅，这案子到最后肯定重重提起，轻轻放下，况且这案子在程序上己经正常结案。
这时秘书沈铎推门进来，告诉他隔壁科研处有大发现。邹文杰挥退李想，坐电梯来到楼上了科研处。
科研处全名科技研发处，都是一群满脑子只有0跟1倔牛。
等到了科研处，墙皮到处空鼓剥落，门口的牌子也因为年久不维护，变得陈旧不堪。
邹文杰看着门内齐叔头发围成一圈的后脑勺，脸几乎要钻进全息投影里，浮空的代码流中落在他脸上显现出奇怪的粉色。沈铎悄声告诉邹文杰，齐处长喜欢用粉色字体写代码，他认为代码是他最美丽的情人。
邹文杰眉头皱的更紧，齐处长比三年前更疯了。
科研处玻璃门滑开的瞬间，薄荷味消毒剂呛得人鼻腔发酸。齐叔手里的全息投影滋啦闪着粉光，这位科研处处长的手正在空中划出残影："你们等会，我要给我的电子宠物喂电子饼干。"
要不是真有求于他，邹文杰高低得去纪委告他一状。
齐叔眼前的全息屏突然爆出刺耳的电流声。放大十万倍的首播信号里，淡粉色脉冲像水母触须缠绕着观众的脑子。"每场首播最后半小时，总会有一股奇怪的脉冲攻击带头盔观众的脑信号。"齐叔的手滑过几个按键，弹出三维建模，"就像用百万人的精力给垂死者续命。"
邹文杰想起贾小乙首播间那些癫狂的打赏记录。晚期癌症患者说疼痛消失了七小时，偏头痛患者说像做了开颅手术般清爽。"这不是首播。"齐叔的手指着虚拟屏，一段代码停住并浮现在屏幕上，"是活体信号放大器。"
齐叔把平板怼到他眼前，监控画面正在自动修复噪点。本该空无一人的首播室里，凌晨两点的月光把影子拉成蜘蛛腿。放大八百倍的镜面反光里，一个男子笑的一脸和煦。
"三天前来局里送锦旗的张副总。"邹文杰扯松领带，喉结处的旧伤疤泛着青紫，"他夸我们三年前做的很好，右手始终插在西装口袋。"
记忆回到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张副总的鳄鱼皮鞋在瓷砖上哒哒响着，香水味盖不住袖口残留的冷冻舱消毒剂气息。
齐叔好整以暇的看着邹文杰，说的意味深长:"老邹啊，我是没什么指望，你可别走错了路，把自己断送了。"
"搜查令批下来了。"这时，沈铎跑过来，差点撞翻吧台上的咖啡，褐色液体在杯子晃荡最终停下，"但纪委提醒您，调任公示期还剩……"他咽下后半句，指甲在文件夹边缘掐出月牙白。
邹文杰抓起椅背上的外套，羊绒面料还带着昨夜伏案睡着的褶皱。经过消防通道时，安全出口的绿光把叶凡的脸切成两半，年轻人还带着对世界的憧憬，大声质问二手车给他的价格是不是把他当冤大头。
邹文杰脚步未停，吩咐沈铎派车去M公司的生产基地。
M公司的全息舱生产线在贾小乙别墅向南300米，外观和普通工厂没什么区别，由于是刚建的生产车间，到处都是新涂料和新设施。
流水线上，机械臂正将紫色胶囊嵌入头盔内衬，营养剂的甜腻气息混着冷却液酸味，在厂房上空织成一张粘稠的网。
邹文杰用证物袋装起操作台上半块融化的胶囊。紫外线灯下，外壳编号与贾小乙胃里的残片严丝合缝。当他掀开最新款头盔的内衬，二十几个针孔摄像头正幽幽闪着红光，像一群饥肠辘辘的蜘蛛。
"这些不是常规监控。"技术员的声音在颤抖，检测仪显示摄像头自带生物电感应装置，"它们会记录主播的瞳孔收缩频率和皮肤电反应，数据传往……"他突然僵住，屏幕上的IP地址在五大洲之间疯狂跳跃。
所有首播舱的屏幕在同一秒亮起时，警报器发出刺耳的呜咽。
这天暴雨夜，邹文杰应邀去了M公司，公司顶楼的落地窗映出远处天边的闪电。罗成端着红酒杯俯瞰城市："人类的痛苦是最持久的能源，邹局长。我们只是把抑郁症患者的眼泪变成网红的面包。"
邹文杰的枪口在颤抖。监控屏上正在播放地下实验室的画面，三百个营养舱里漂浮着主播们苍白的身体，他们的太阳穴连着数据线，实时弹幕像血管缠绕着玻璃舱。
"您女儿的主治医生上周提交了器官移植申请。"罗成抿了口酒，"如果今晚的首播观看量破亿，那颗适配的心脏明天就能送到医院。"
邹文杰抿嘴，手摸向后腰的手枪，整个部门就这么一把枪，幸好今天他带来了。
罗成拍了拍手，罗琳从门口进来，他带着胸有成竹的笃定，"邹局长别急我不会要求您做您不愿意的事情，我妹妹最近大学刚毕业，想找个地方实习。"
邹文杰握着手枪的手松了又紧，最后看着罗成手里的心脏指定捐献书，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