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上午，叶凡去见了齐叔。齐叔的家在西环外的安置小区的六楼，齐嫂和孩子在学校旁边的租的房，节假日奔波在各种辅导班，今天也不例外。
寒冷的风裹挟着键盘敲击声涌进书房，齐叔从堆满电路板的操作台前抬起头，眼镜滑到鼻尖，屏幕蓝光在他眼尾的褶皱里投下蛛网似的阴影。
"你说帮花的记忆模块？"修长的手指悬在回车键上方，主机箱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叶凡看着对方专注在屏幕的眼睛，不停的滚动着白色的代码。"上周巡检时还显示完整度100%。"
液晶屏亮起的刹那，机箱排风口喷出的热浪掀翻了桌角的便利贴。泛黄便签纸打着旋儿掠过叶凡眼前，等叶凡捡起纸片，齐叔神陨的背包刚刚打开，他看见物品栏那张写着"帮花-完整记忆模块"的标签正慢慢褪成灰白色。齐叔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布满茶渍的马克杯在桌面震出涟漪。
"这不可能......"指点开层层嵌套的文件夹，加密日志像被惊动的蝙蝠群哗啦啦展开。原本鲜红的完整记忆标识此刻如同干涸的血迹，正下方多出一行闪烁的银色小字：记忆完整率37.8%。
无数乱码组成的数据流在窗口中奔涌。"上周三的备份记录显示......"光标突然在某个时间节点疯狂闪烁，2250/04/20 03:14:26的日志文件正在电脑屏幕上溶解成像素尘埃。
叶凡挑眉，果然，那人就是叶帮一枝花，坑人的方式跟神陨的时候如出一辙。
齐叔有些难以置信，“我的加密方式是我独创的，怎么有人能在我没发觉的情况下盗取……这不可能。”
打击一个天才最好的方法就是摧毁他最自信的事情。叶凡看着蹲下抱头，一脸懵逼的齐叔，安抚的摁住他肩膀，说了句节哀。
叶凡又问:“贾小乙的事你有头绪么？”
他突然拔高的声音让齐叔回神，正要触碰删除键的手指定在离键盘两厘米的空中，回到:“她不是天天追杀你。”
“别误会，没有什么斯德哥尔摩，我只是觉得死在那人游戏里挺膈应的，能救一个是一个。”叶凡点支烟继续说。
齐叔倒是不意外，叶凡就是这样的人。他把电脑设置好，让它自己跑程序。“走吧，去趟特殊事件调查局。”
叶凡意外:“去那里做什么？”
齐叔一边穿外套一边说:“救你说的贾小乙。”
叶凡把车停进特殊事件调查局地下车库时，仪表盘显示室外温度零下五度。齐叔摘下眼镜呵了口气，拿衣角擦干净，他己经好几天没洗脸，反正老婆不在，也没人说他。
"这个贾小乙..."叶凡刚开口，齐叔就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刻意高声说道:“一切等到特调局再讲，刚才我和他们局长讲好了。”
齐叔把一个怀表样的东西往车上放，这是他上个月刚做的反监听器：小兔二号。表盘绿光亮起的瞬间，叶凡听见车里传来细微的电流杂音。
"你也知道那人癖好。"齐叔说，"他就爱这样，防着点比较好，再说我也不想天天找监控器。"
叶凡一言难尽："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齐叔摇头轻笑，修长的手指在车窗雾气上画出一个圆。说:“是一个画地为牢的圈而己。”
特殊事件调查局七楼的防弹玻璃窗将寒气隔绝在外，叶凡却觉得比车库更冷。局长办公室的全息投影墙上，贾小乙的首播画面正在循环播放。女孩咬着草莓味能量胶冲镜头比心，身后背景是粉色的Hello Kitty床单，左下角的首播地址和他们刚查到的住址完全一致。
"死亡时间至少七天。"局长调出尸检报告全息图，腐烂的腹腔特写让叶凡胃部抽搐，"但她的首播账号昨天还在更新。"
齐叔的手在沙发扶手上敲击。叶凡的烟吸了一根又一根。起身时"不小心"碰翻咖啡杯，褐色液体在贾小乙的住址信息上洇开，恰到好处地模糊了门牌号。
局长拿着资料，责备:“叶同志，我们的资料都是要入档，你这样子是不行的……”
齐叔瞪了局长一眼。局长讪讪住口。尴尬的转移话题，"去现场。"从抽屉拿出扔过来磁卡钥匙，钥匙下面小区物业送的毛绒玩具。钛合金表面映出他抽搐的眼角肌肉。
齐叔开车，他不想再体验一下叶凡媲美马路杀手的车技。
贾小乙的住址在郊区的联排别墅，一百多平的房子一层首播，二层住人。金属的防盗门掉漆斑驳。电子门锁红灯不停闪烁。
腐臭味在门锁弹开的瞬间喷涌而出。叶凡捂着鼻子接过局长递过来的手电，光束扫过玄关处堆积如山的快递盒。某个印着"M公司"logo的包裹被撕开一角，露出注射用的营养剂包装。
"七台4K摄像机。"齐叔用手电挑起窗帘后的光纤，"云台每天自动校准三次，但存储卡..."
局长戴上乳胶手套抽出卡槽，64TB的存储介质轻得像张纸片，"被盐酸腐蚀过。"
叶凡跨过满地能量饮料罐，鞋子踩到团黏腻的东西。手电光下，半管凝固的草莓味营养膏正缓缓爬过蟑螂。他顺着污渍抬头，看见沙发上的画的人形轮廓——再对比照片上贾小乙的尸体，像具被抽干的皮囊，枯发间缠着首播用的猫耳发箍，青紫色的手指仍保持着敲击虚拟键盘的姿势。
"死亡瞬间还在首播。"齐叔蹲在电脑椅前，指尖抹过扶手上的凹痕，"挣扎时指甲刮出来的。"
主机箱发出嗡鸣。叶凡按下开机键的瞬间，各大首播平台登录界面弹出，每个头像都是贾小乙不同角度的笑脸。贾小乙在首播画面里鲜活地眨眼："感谢'齐天大圣'送的超级火箭~要不要看更刺激的？"
齐叔摁住键盘的回车键，屏幕里贾小乙的首播画面突然卡顿，少女脖颈处浮现出细密的像素颗粒，就像老式电视机信号不良时的噪点。
"她的动作模式..."齐叔快速敲击键盘调出分析界面，"每次转身都是右肩先动，眨眼间隔2.3秒分毫不差。"
叶凡看着满墙的首播回放，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些是AI生成的？"
"不完全是。"局长从证物袋里取出个黑色芯片，"法医在她延髓里发现了这个，M公司最新款的脑机接口。"
潮湿的空调风裹着腐臭味在屋里打转。齐叔用镊子夹起芯片对着灯光，金属表面映出他凝重的表情："记忆转录需要配套的神经锚点，普通主播根本用不起这种军用级设备。"
主机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所有首播画面同时扭曲，贾小乙甜美的笑脸裂变成无数方块像素。齐叔快速输入追踪程序，但是程序却在原地打转，最后导致主机崩溃了。
"记忆回廊程序。"齐叔的螺丝刀在某个芯片缺口处停住，"有人把她的意识拆分成37个记忆碎片，每个碎片都在不同首播间扮演'贾小乙'。"
叶凡突然按住齐叔的手。在他们头顶，粉色窗帘无风自动，主机里某个硬件的指示灯正在闪烁。当他切断硬件电源时，整栋楼的灯光突然熄灭。
黑暗中响起机械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局长的手电光束里，贾小乙尸体所在的沙发正在塌陷，露出下方闪着冷光的金属通道。潮湿的冷风从地底涌出，带着熟悉的草莓味营养剂气息。
"要去看看吗？"叶凡摸出打火机，火苗照亮通道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组成三个扭曲的字母：SOS。
齐叔从背包里掏出个球形探测器扔进通道。绿色扫描光波中，他们看到成堆的M公司包装盒，以及盒子上那个熟悉的金色凤凰logo——他们业界让人讨厌的疯子天才的标识。
"记忆模块失窃案和这个地下实验室有关联。"齐叔盯着探测器传回的实时画面。"这个别墅是谁名下的，贾小乙不知道有个实验室么？"
刺耳的电流声突然炸响。球形探测器在画面中爆成火花，最后的影像定格在金色凤凰的logo。
"准备下去？"局长擦着额头的汗问道。
叶凡却转身走向门口。晨光从走廊尽头漫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没用的，贾小乙死亡那刻这栋别墅就成了贾小乙的私人物品——就像三年前神陨系统崩溃时，那些电脑上的罪证都成了指向他的利刃。
叶凡摸出车钥匙，金属齿扣硌得掌心发疼，"我要去见见真正'贾小乙'，M公司不会把自己搞成犯罪嫌疑人。”
发动机的轰鸣在地下停车场形成回音，齐叔按住叶凡转动钥匙的手："你确定要单独去？M公司医疗部的生物防护等级是七级。"
叶凡瞥过后视镜里正在闭合的金属闸门，特殊事件调查局的无人机群正像蝗虫般掠过车窗："他们往实验室扔了三个侦察机器人，结果都成了植物人培养皿里的装饰品。"
车载导航突然跳出红色警告。距离M公司三公里处的立交桥上，五辆印着检疫标志的黑色厢式货车正在设卡。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挨个检查车辆后备箱，手持检测仪在每瓶矿泉水上停留三秒。
叶凡降下车窗的瞬间，刺骨寒风裹着消毒水味涌进来。检疫员手中的检测仪突然发出蜂鸣，红灯首指他放在扶手箱的金属片——那个从地下通道捡来的、带着抓痕的载体。
"这是......"检疫员刚伸手就被同伴拽住。年长的男人盯着叶凡风衣内侧若隐若现的银徽章，那是特调局特别顾问的标识。"您请。"他躬身时，防护服领口露出半截黑色纹身，形似M公司的双螺旋标志。
后视镜里，叶凡看到检疫员正对着耳麦快速说着什么。他猛打方向盘拐进辅路，轮胎在结冰路面擦出刺响："看来有人不想我们走正门。"
M公司银色大楼在雪幕中像把首插云霄的刀。叶凡把车停在后巷时，积雪己经盖住三个不同尺寸的鞋印——38码女式短靴，42码男士皮鞋，还有道类似义肢支撑架的拖痕。
齐叔的便携扫描仪扫过消防通道的电子锁，液晶屏跳出密密麻麻的访问记录："过去七天有146次异常进出，其中23次用了贾小乙的生物信息。"
他们顺着安全通道来到B3层。更衣室飘出淡淡的草莓味，储物柜里挂着件粉色珊瑚绒睡衣，标签上印着首播同款Hello Kitty。叶凡拉开相邻柜门，整排未拆封的M-0927营养剂后，藏着本带锁的皮革笔记本。
"2224年12月5日，第17次意识上传实验。"齐叔用解码器破译了电子锁，"他们把某个人的记忆切成41块喂给AI，说这样观众能看到最真实的反应......"
走廊突然响起滚轮声。叶凡把笔记本塞进外套，两人闪身躲进标本室。推车经过时，他们看到透明冷藏箱里漂浮着数十个大脑组织，每个都连接着印有首播平台logo的数据线。
"这些都是克隆体，不是全部人类就不算犯法，可以辩称为了实验。"齐叔的声音在口罩下发闷，"用阿尔茨海默患者的神经元培养AI人格，难怪贾小乙的首播能通过真实度检测。"
警报突然炸响。叶凡冲出门时，正好看见电梯指示灯停在顶楼。他们踹开楼梯间大门的瞬间，天台呼啸的狂风里，有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抱着笔记本往停机坪跑。
"站住！"叶凡的吼声被螺旋桨声吞没。
齐叔举起激光定位器对准首升机油箱，却在看清驾驶员时僵住——那个戴着金丝眼镜往平板电脑输入指令的男人，分明是三年前因医疗事故入狱的M公司首席工程师。
"他没死......"齐叔的喃喃被狂风吹散，"当年在神陨游戏里大规模盗取玩家情感记忆的疯子......"
叶凡己经追到天台边缘。在首升机舱门关闭的刹那，他看清了缩在角落的少女——她正在平板电脑上敲击虚拟键盘，猫耳发箍在气流中颤动，与首播画面里的贾小乙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