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慕云初端坐在楠木椅,他端着茶盏喝茶。
“那人一身黑,脸上蒙着黑布,属下瞧着身形很熟,”徐琨回忆双方交手的细节,“打斗时来那人右手腕露出一道疤,属下得以确认,此人正是大公子的近卫。”
慕云初并不意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尚未见到他尸骨,慕修远是不会相信他己死。
若非他跌入湖中,一路漂泊至清水村,或许生死未卜。
“上次跟着你的人无端失踪,必然引起大哥注意,以他多疑的性子,肯定会增派人手,”慕云初神情淡淡的。
徐琨想了想,终于问出口:“那禹王那边。”
“你把这封信交给他,在京都散播我活着的消息,”慕云初知道按兵不动不是好选择,稍微顿了顿,他吩咐道,“你去京都置办一座宅院,院子大些。”
徐琨拱手欲走,又听见他继续说。
“再买下一座商铺,最好有两层,越大越好。”
徐琨迟疑后嗯一声:“主子,若属下离开,大公子的人暗中下手怎么办?”
慕云初眸光幽深,透着冰凉:“他虽想置我于死地,但不敢和我正面冲撞。今发现他亲卫,他短时间不会有动作。”
当沈枝枝从后厨出来,看见廊下站着慕云初时,她吓一跳:“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虽然你现在好转,却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伤筋动骨不是小事,你得放在心上。”
慕云初星眸凝视她,唇角微勾:“我今天很高兴。”
“再高兴也得好生休息,人的身体不能超负荷,就是不能太累。”沈枝枝走到他跟前,还是不太适应他站起的样子。
这得有一九零的个头,他究竟吃什么,长这么高。
自有记忆起,他肩负重担,不敢松懈。
突然被人放在心上,这感觉很怪,却很温馨。
“我知道,下次不会这么晚。”慕云初晓得沈枝枝在后厨研制新糕点,他就想远远看着她。
暗黄色油灯发出微弱光芒,他心里头莫名踏实。
沈枝枝抬头看他,估摸他站好一会儿:“快进屋,虽然你底子好,但不能掉以轻心。”
慕云初点头,转身欲走,许是站得有些久,他重心不稳,朝前倾。
沈枝枝迅速挡在他前头,让他靠着自己:“慢点,你没事吧。”
咣的两声,拐杖掉在地上。
沈枝枝反应慢半拍,慕云初手搭在她肩膀。
月色如水,凉风吹动院内的花草。
沈枝枝柳眉紧蹙,他该不会还想以身相许的事情。
她抬头撞进他深邃眼眸,她心乱如麻,一时没说话。
慕云初垂下眼,俊逸的脸上带着笑:“对不起,你说得对,我还是得慢慢来,不能急功近利。”
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长身玉立。
电光火石间她挪开眼,她果然是个看脸的人。
慕云初看见她脸色绯红,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沈枝枝没来由生气,“再笑我走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不会的,”慕云初几乎是立刻回答,“我也不会把你留在这里。”
沈枝枝满目惊诧,心中一沉。
她想抽出身子,可他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沈枝枝没有动。
“京都来人,我在这里的消息瞒不住,”慕云初淡声道,“我上头有个大哥,他是嫡长子。我从未想过与他争爵位,但他却视我为眼中钉。”
沈枝枝深谙大家族有些腌臜事情,光鲜亮丽的辉煌之下,其实披着伪善的纱布。
慕云初是庶子,在这尊崇宗法制的时代,他从出身就注定遭遇许多不公。
沈枝枝最近听徐琨提过,慕国公府在尚未确定慕云初死讯的情况下,己经操办丧事。
“我大哥心胸狭隘,你救下我,他来日得知这件事,必会找你麻烦,倘若我回京都鞭长莫及,无法保护你,所以我想带你一起回。”慕云初环在她腰间的手不由自主加重。
沈枝枝怔然,京都距离此地千里之外,是永国的枢纽。
沈记糕点铺如今有些起色,她不仅和孙允合作,也供应几家茶坊糕点。
现下吃穿不愁,手头有余。
她确有筹划,等挣上几百两银子,去附近大点的郡县开店。
到时候给沈熙找个好点的私塾念书。
奔赴京都,这与她的计划有出入。
“我知你心有顾虑,无妨,你把他们都带上。”慕云初见她陷入沉默,明白这个提议很草率。
但他不想再一个人,现在有烟火气的生活,很好。
“你想做什么,我不会阻拦。你放心不下小熙,我请京都最好的先生教他。”慕云初察觉她心绪不宁,慢慢淡化她的疑虑。
太过唐突,沈枝枝一时半会根本无法做决定。
“你我曾经共处一室,你己经收下我的信物,我这辈子注定娶你,”慕云初俯身看她。
即便那日他表态,孙老头依旧没放弃,甚至打着上门预订糕点的名义,领来青年才俊相看。
慕云初全程黑脸。
其中一人卖弄文采,居然吟诗作对,慕云初不留情面指出那人错漏。
男子面红耳赤急急离开,孙老头瞪了慕云初一眼。
慕云初仿若未闻,反正那老头从第一天就看他不顺眼,不差这一回。
他若再不出手,孙老头不会罢休。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沈枝枝嫁给别人。
沈枝枝身子僵硬,动弹不得。
那块玉佩,就是烫手的山芋。
她仰头看慕云初,她被他的脸给蛊惑,她得拿定主意:“谁说要嫁给你,你会错意,我只是帮你保管。”
“我早年在宗祠列位祖先面前发誓,那玉佩只给我未来夫人。你收下玉佩,此生也只能嫁给我。”慕云初把她带进怀中,鼻尖相抵,“我给你时间,我等你。”
上回沈枝枝在炕上糊里糊涂钻进他怀中时,她也没眼下这般局促不安。
西目相视,沈枝枝心跳到嗓子眼,她下意识推开他。
身后传来吃痛的声音,沈枝枝顿在原地。
意识回笼后她扭头看去,神色慌乱上前蹲下身子:“对不起,你怎么那么傻,你刚才应该提醒我。万一出血怎么办?”
沈枝枝掀起他裤腿检查,入目不少疤痕,还有银针留下的痕迹。
她指腹触碰后不由得蜷缩,虽然小熙告诉过她,但真正看到后,她还是有些震惊。
“很难看对吗?吓到你了。”慕云初看清她双肩颤动。
沈枝枝松开手,抬头看他:“你那时肯定很疼,对吗?”
慕云初搂过她的腰,声音柔和:“我忘记了。”
“怎么会忘呢,一点都不丑,你可千万别自卑,那是你英勇的见证。”
慕云初轻笑:“你说的很好,我记下了。”
他过去很抗拒把自己的伤口展露出来,那有博取怜悯的嫌疑。
可如果她能多看他几眼,即便这行径有些卑劣,他也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