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忍着在电话里就对平冢静发作的冲动——毕竟以后还需要这位老师“管教”自己儿子——
最终还是勉强维持了表面的客气，表示“理解老师的难处”，但字里行间那“我儿子是来拼命读书考名牌大学，不是来玩社团”的潜台词，平冢静不可能听不出来。
结束与班主任那通让她更加窝火的通话后，母亲一秒都没耽搁，立刻把电话轰炸到了秦磊这里。
“你是不是以为天高皇帝远，我就管不了你了？！翅膀硬了是吧？！” 母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带着被辜负的愤怒和深深的失望，
“你现在的任务是什么？是给我把成绩搞上去！拼了命地搞上去！你现在是把心思放在正途上的样子吗？啊？！”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妈妈的辛苦，你难道不知道吗？为了让你能继续读高中，为了给你争取这个出国‘镀金’（到乡下）考大学的机会，我求爷爷告奶奶，拉下脸皮求了多少人，托了多少关系，欠了多少人情？！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秦磊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那些画面他当然记得，母亲名为爱的期盼，她的付出，为了他西处奔波的疲惫，为了他的“前程”所付出的代价……这些都像沉重的枷锁。
“现在的国内方向就是把初中生分为学技术和继续上学，你是不是忘了你初中考试的失败，你在这里学都没得上，我为了你的未来我去给你处理学籍的时候，那个办事员是怎么说的？！”
母亲的声调陡然变得尖利，带着一种屈辱的控诉，“人家当着我的面，用那种轻飘飘的、看不起人的语气说：‘就你儿子那样的成绩，还有必要再读下去吗？浪费钱！’
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我这张老脸都臊得慌！可我还是强撑着，因为妈妈丢脸没关系，但孩子要给我争脸啊，我对那个势利眼说：‘我儿子以后会努力的！你怎么就知道他考不上好大学？！’”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痛心和绝望：“秦磊！你明明都知道！你知道别人是怎么看轻我们的！你知道妈妈为你承受了多少！
可你呢？你就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玩’？！去搞那些不务正业的东西？！你怎么就这么……这么没出息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带着哭腔吼出来的，“难道真要让那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说对了吗？你就真这么……这么无能吗？！”
电话这头，是长久的、令人压抑的沉默。秦磊仰靠在床上，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感悄然爬上心头。听筒里，唯有母亲粗重的喘息声，仿佛声声都在敲击着他的神经。
刹那间，一种五味杂陈的情绪如冰冷的潮水般，迅猛地将他彻底淹没。这情绪里，有苦涩的无奈，有令人窒息的压抑，有面对指责却无力辩驳的憋屈，更夹杂着一股叛逆的怒火。
被至亲之人全盘否定自己的选择，还被以付出和牺牲为“武器”进行情感上的鞭挞，这种痛楚，远比外人的冷眼，甚至雪之下雪乃的冷漠，都要沉重得多，也更加令人喘不过气来。毕竟，来自亲人的伤害，总是格外刺痛人心。
倘若换做一个陌生人如此指责，哪怕对方说的在理，秦磊定会毫不客气地骂回去，大不了还能打上一架。
可此刻，母亲句句都是所谓的“为你好”，秦磊只能默默低头听着。因为他心里明白，即便自己再有道理，试图据理力争，最终也只是徒然无力罢了。
秦磊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他太清楚这对话的走向了——多年社畜生涯打磨出的圆滑，让他早己摒弃了青春期那套硬碰硬的愚蠢。
上辈子血淋淋的教训告诉他，跟父母讲道理、谈梦想？结局永远是鸡飞狗跳后的被迫低头。
长辈们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心怀星辰大海的“异类”，而是一个顺从、省心、按部就班走在“正途”上的“好孩子”。
这层由期望和焦虑织就的厚茧，隔绝了多少少年心事，又催生了多少成年后的疏离？多少人翅膀硬了便头也不回地飞离，一年难得归巢一次，根源或许就埋藏在这些看似“为你好”的围剿里。
“妈，”他压下翻涌的思绪，语气带着刻意的、少年人该有的局促，“真不是我不上心。我……我参加了那个社团，你知道吗？
社长就是那个年级第一！我现在……其实还没正式入社呢，就是托了点关系，算是……嗯，社团活动附带的那种小委托？她抽空点拨了我几道题，还教了点考试窍门……” 他刻意将“年级第一”和“社团活动”这两个关键词咬得清晰，像抛出两颗定心丸。
果然，电话那头母亲紧绷的声音肉耳可听见地松弛下来，甚至漾开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哎呀，是妈妈太心急了，对东瀛那边的事也实在摸不着门道。行吧行吧，按你的想法来。”
她语气瞬间切换成掏心掏肺的模式，说的话混合着忧虑和不容置疑的关切，“可你得明白，妈急不是没道理！现在这社会，没张好文凭，那真是寸步难行，妈这一辈子图什么？不就图你安安稳稳，过得比我强，比我幸福？
我总有撒手走的一天，到时候你靠谁？考上好大学，奔个好前程，妈就是现在闭眼，那也心甘情愿、心满意足啊！”
她像是要把这份沉甸甸的期望烙进他骨头里，“所以你可得把握住了！跟那个社长搞好关系，多亲近多学习！你看看人家，年纪轻轻就站到尖儿上，这容易吗？你得开窍，得上心！这都是为了你自己好！”
感受到母亲话语里那份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焦虑和期待，秦磊心念电转。
光是抛出“学霸”的名头还不够，得再添点“真实性”，让这个挡箭牌更牢固。他状似无意地，又带着点少年人的“天真”嘀咕道：“嗯…其实也还好吧？我看她……好像也没整天抱着书啃啊，挺多时间在做自己的事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