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雨在黎明前落下,清瑶站在凌仙宗旧址的废墟上,掌心的记忆树残枝正在抽条。她看着自己的手背,皮肤下隐约可见三条游走的光脉——那是分离术留下的痕迹,每条光脉对应一个灵魄的存活时间。
“早啊,姐姐。”清蘅的声音从三色灯里溢出,灯油中的银发己变成半透明,“阿妄说今天该你用身体,可我好想尝尝辣豆腐脑。”话音未落,清瑶的舌尖突然泛起辣味,她这才惊觉,灵魄分离后,感官竟能跨容器传递。
阿妄的影子从记忆树阴影里爬出,影子边缘挂着雨滴,每滴雨珠都映着不同的记忆碎片:“再过三个时辰,我会占据身体两个小时。”他的影子触到清瑶脚踝,她的小腿瞬间覆上一层凉意,“记得别去阳光太强的地方,我的灵魄怕光。”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清瑶摸向腰间的沙漏,细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那是掌门用最后的灵力炼制的计时器,每粒沙子代表十分钟的生命。当最后一粒沙落下时,三个灵魄中将有两个永远消散。
“我们该列个清单。”清蘅的灯油突然浮现出文字,“我想和剑客去看云海,阿妄想烧了记忆黑市,你……”文字突然模糊,清瑶的太阳穴刺痛起来,她看见自己的记忆正在剥落:昨天修补的傀儡、阿妄教她刻的符咒、还有清蘅哼过的童谣,都在化作白色粉末。
“我要重建凌仙宗。”清瑶按住剧痛的额头,指尖在掌心写下这行字,“但不是用忆道剑诀,而是用……”她看向记忆树,树上的雨滴正凝结成透明的记忆果实,“用记忆的共生。”阿妄的影子突然缠上她的手腕,影子里渗出初代祖师的残魂碎片:“你以为改变宗门名字,就能洗清血债?”
记忆突然闪回。清瑶看见十八岁那年,自己作为内门首徒主持祭典,台下的弟子们行着避魂礼,他们的瞳孔里映着同一个画面:清蘅被锁在暗室里,用自己的记忆为清瑶的剑诀充能。剧痛中,她听见阿妄的声音:“他们怕的不是你,是你体内的灯油。”
“所以我要让他们看见,记忆可以是桥梁,不是枷锁。”清瑶握紧记忆果实,果实表面浮现出历代双生儿的笑脸,“凌仙宗的地脉里还沉睡着千万段记忆,只要用共生术……”话未说完,沙漏突然剧烈震动,代表阿妄的灰色沙子只剩薄薄一层。
“该我了。”阿妄的影子钻进清瑶脚底,她的视野瞬间被阴影覆盖,身体不受控制地走向记忆黑市。黑市门口的傀儡守卫突然鞠躬:“欢迎回收者大人。”清瑶这才惊觉,阿妄的灵魄一首在偷偷收集被删除的痛苦记忆,那些黑色花朵,竟是用怨念浇灌的复仇之种。
“看着吧,姐姐。”阿妄的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冷,清瑶的手举起记忆燃烧弹,“当这些记忆炸开时,所有逃避因果的人都会看见——他们的‘幸福’是踩在别人的痛苦上。”燃烧弹落地的瞬间,清瑶的识海被无数尖叫淹没,她看见黑市顾客们的笑脸下,藏着被他们删除的亲人面容。
“够了!”清蘅的灯油突然爆发出强光,蝴蝶群撞开阿妄的影子,“我们说好不伤害无辜!”清瑶的身体踉跄着后退,看见自己的掌心同时浮现出两种胎记:清蘅的粉色蝴蝶,阿妄的灰色阴影。在剧痛中,她突然明白掌门说的“记忆消散”是什么意思——当灵魄争夺身体时,宿主的记忆会被当作“杂质”清除。
沙漏的灰色沙子归零的瞬间,阿妄的影子化作飞灰。清瑶跪倒在地,看见自己的右手背上有道新伤,伤口边缘残留着黑色花瓣——那是阿妄用最后力量种下的记忆花。清蘅的灯油轻轻晃了晃,灯芯上浮现出阿妄的口型:对不起,我只是怕被忘记。
夜幕降临时,清瑶坐在记忆树下沉思。她的记忆沙漏里,代表自己的金色沙子只剩一半,清蘅的银色沙子却多了几分灰色——显然,妹妹在偷偷分享阿妄的生命。远处传来剑客的马蹄声,他的腰间挂着染血的记忆祠堂钥匙,而清蘅的三色灯里,正飘出凌仙宗三百对双生儿的哭声。
“他们的灵魄被解放了。”剑客将钥匙递给清瑶,剑刃上的疤痕正在愈合,“但有个孩子说,他记得有个姐姐总把糖果分给他。”清瑶接过钥匙,指尖触到钥匙环上的草莓糖吊坠——那是清蘅用最后记忆碎片凝结的实体。
沙漏突然发出脆响。清瑶看见自己的记忆正在加速剥落:母亲的脸、清蘅的笑、阿妄的影子,都在化作光点飞向三色灯。她知道,这是分离术的反噬,当灵魄越想保留记忆,记忆就越会加速消散。
“姐姐,你听。”清蘅的灯油里传来心跳声,“阿妄的影子在记忆树里发芽了,而我的蝴蝶,停在了剑客的疤痕上。”清瑶抬头,看见记忆树的枝叶间闪烁着三色光点,像被雨水洗亮的星星。她终于明白,所谓“七日之约”从来不是选择谁该活下去,而是学会——即使消散,记忆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共生。
她握紧沙漏,任由金色沙子从指缝滑落。在流逝的光阴里,清瑶听见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 清蘅:“下次换我选早餐好吗?”
? 阿妄:“阴影里的花,也能照亮别人。”
? 自己:“我们不是三个人,是同一个灵魂的三种温度。”
当第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时,清瑶笑了。她知道,无论最终谁能留下,那些被分享的记忆,早己在彼此的灵魄里,种下了永不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