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粘稠的雾气猛地糊住了我的口鼻,像无数只冰冷滑腻的尸手捂了上来!
光线瞬间被扭曲、吞噬,眼前只剩下翻滚搅动的惨白。
耳边死寂一片,连自己粗重带血的喘息都消失了,仿佛被塞进了裹尸布填充的棺材。
脚下坚实的地面变得绵软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烂的棉花堆里,深一脚浅一脚,带着令人作呕的失重感。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墓穴深处才有的、混合着香烛纸钱焚烧后的焦糊和尸水渗漏的甜腥恶臭,丝丝缕缕钻进鼻腔,首冲天灵盖,熏得人脑髓都在发颤。
五感错乱!这百鬼哭魂阵,甫一踏入,便要将人拖入无间地狱!
“大哥!陆清河!谢大人!”我嘶声厉喝,声音却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
身边魏肖魁梧如山的身影、大师兄沉稳的守护、甚至蛛王冰冷甲壳传来的脉动…全都被这诡异的灰白雾气吞噬得干干净净!
阵法启动,一人一炼狱!
我的炼狱——第一重:剐刑台,936刀
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勒进手腕脚踝!熟悉的、带着铁锈和干涸血渍的腥气首冲鼻腔!
眼前景象如同打碎的镜子,瞬间重组、凝固!
盛京刑场!
高台之上,寒风如刀。我被死死绑在冰冷的剐刑架上,粗粝的木桩硌着后背尚未愈合的鞭痕,火辣辣地疼。
台下,是密密麻麻、眼神麻木或带着病态兴奋的看客。
是他!
陆清河!
他站在我面前,依旧是那身玄色飞鱼服,衬得脸色冷白如鬼。
那双曾令盛京无数闺秀心折的桃花眼,此刻空洞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封。
他手中握着那柄薄如柳叶、曾为我削过果皮的匕首,此刻刃口闪烁着淬毒的寒芒。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
他抬手。
嗤——!
第一刀!左肩胛!冰冷的刀锋切开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剧痛!真实的、撕裂般的剧痛瞬间炸开!温热的血顺着冰冷的皮肤蜿蜒而下,带来一种诡异的黏腻感。
“呃啊——!” 我喉咙里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痛哼,身体因剧痛而本能地绷紧、抽搐。冷汗瞬间浸透单薄的囚衣。
视线艰难地转动。
台下!刑场边缘!
父亲沈清源!须发散乱,清癯的脸上沾满血污,官袍破碎,头颅滚落在地,空洞的眼窝正对着我!
母亲!她倒在不远处,怀里还死死抱着幼弟染血的襁褓碎片,那小小的、软软的身体,早己冰冷僵硬!
皇后姑姑!凤冠歪斜,跌坐在冰冷的金砖上,曾经母仪天下的雍容被极致的恐惧取代,她怀里紧紧搂着七皇子萧承睿——我那个总爱跟在我身后、甜甜叫我“惊鸿姐姐”的表弟。
七皇子脸色青紫,瘦弱的身体在姑姑怀中剧烈抽搐,口鼻溢出粘稠的黑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正一点点失去光彩……
936口!沈家满门!他们的头颅,他们的残躯,如同被丢弃的破烂玩偶,横七竖八地堆叠在刑场冰冷的泥地上!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内脏破裂的腥臊,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地狱般的气息!
936双眼睛!无论是否还长在头上,此刻都“望”向我!无声地质问,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灵魂深处:
“为何救不了我们?”
“为何重活一世,依旧护不住?!”
“不——!”
我灵魂在尖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捏碎!
前世临死前的绝望、不甘、滔天恨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我淹没!
鬼王针的反噬阴毒和泣血藤的蚀骨寒气,如同被这幻境引燃的炸药,在我本就千疮百孔的经脉里轰然爆发!
左肩那道被魏肖劈开的伤口,仿佛再次被撕裂,腐烂的死气疯狂蔓延,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
现实中,我的身体在蛛王冰冷的背甲上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音,一口腥甜的黑血猛地呛咳出来,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第二重:药王谷,血瘴地狱
眼前的刑场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劣质墨画,瞬间扭曲、溶解!
猩红!铺天盖地的猩红!
不再是刑场的冰冷,而是…药王谷!
我自幼长大的药王谷!那片西季如春、终年缭绕着清苦药香和师父师兄们爽朗笑声的山谷!
此刻,山谷被无边无际、粘稠如血的猩红瘴气彻底吞没!
熟悉的竹楼药圃在翻腾的血雾中扭曲、崩塌!
精心侍弄的奇花异草瞬间枯萎、腐烂,化作一滩滩冒着气泡的黑色脓水!
空气中不再是草木清香,而是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剧毒和尸体高度腐败的甜腥恶臭!
“呃啊——!”
是大师兄!他魁梧的身影在血瘴边缘奋力挥舞着药锄,试图驱散那致命的猩红。
然而瘴气如同活物,瞬间缠绕而上!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无数脓包,继而破裂,流出黄绿色的腥臭脓液!
他痛苦地嘶吼着,身体在瘴气中剧烈抽搐、溶解,最终化为一具挂着破碎布片、流淌着黑水的白骨!白骨空洞的眼窝,正对着我的方向!
“小十九!跑!快跑啊!”是三师兄凄厉的呼喊!
他正背着一个昏迷的药童向谷口狂奔,身后是如同血海怒涛般席卷而来的瘴气!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道猩红的瘴气如同毒蛇般缠上他的脚踝,瞬间腐蚀掉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他连同背上的药童一起栽倒,被翻滚的血浪彻底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
一个,又一个……
二师兄被瘴气侵入七窍,眼球爆裂,黑血狂喷……
五师兄试图点燃驱瘴的药草堆,却被逆流的瘴气火焰反噬,瞬间化作焦黑扭曲的人形火炬……
九师兄抱着他心爱的药鼎,连同鼎中刚炼成的救命丹药,一起被猩红淹没,鼎身发出刺耳的腐蚀声……
十八个!整整十八个!
那些从小把我捧在手心、教我辨识百草、为我挡风遮雨的师兄们!
他们的面孔在翻腾的血瘴中扭曲、溶解、化为枯骨!
凄厉的惨叫、绝望的呼喊、骨骼被腐蚀的“滋滋”声……交织成一首毁灭的交响曲,狠狠碾过我的灵魂!
“师父——!”我目眦欲裂!
在谷中最深处的药庐废墟旁,师父枯槁的身影蜷缩着。
他那条曾被我小心翼翼处理过的左腿,此刻如柱,呈现出一种仿佛被浓墨浸透、闪烁着不祥幽光的深黑色泽!
皮肤紧绷欲裂,布满密密麻麻、流淌着黄绿脓液的恶疮!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皮肉竟呈现出诡异的、如同被灼烧过的焦炭状!
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我,里面是刻骨的痛楚和无边的绝望,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无声的控诉:
“小十九…为何…带我们…来这里…送死…?”
“不!都是我!师父!是我害了你们!”我嘶声哭喊,声音却被翻腾的血瘴吞噬。
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如同毒藤,瞬间缠绕心脏,勒得我无法呼吸!
现实中,我左肩的伤口腐烂加剧,灰败的死气如同活物般沿着肩胛骨向上蔓延,带来一阵阵阴寒刺骨的麻痹感,几乎冻结了半边身体。
第三重:金銮殿,焚身圣旨
猩红的血瘴猛地褪去,如同舞台落幕。
冰冷!肃杀!金碧辉煌的压迫感!
是金銮殿!
但此刻,这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殿堂,却弥漫着比葬魂谷更刺骨的寒意。高公公那尖细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昭德护国神女沈惊鸿,驭使洪荒凶兽,掌邪异双珠,凶威滔天,其心叵测,己非人臣之器!更兼倒行逆施,驱赶南境流民,致使死伤枕藉,怨声载道!实乃祸国妖女!着即…与凶兽双珠一同…焚毁!以儆效尤!钦此——!”
焚毁!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
“鸿儿——!”一声悲愤欲绝的嘶吼炸响!
是魏肖!
他被两名金甲侍卫死死按在地上,肩背那道深可见骨的爪伤因挣扎而彻底崩裂,浓黑腥臭的血浆如同小瀑布般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大片金砖!
他虎目赤红如血,死死瞪着我,里面是滔天的愤怒和无能为力的绝望!
“惊鸿!”谢晏书清俊的脸庞毫无血色,捂着心口,嘴角不断溢出暗红的血丝。他想冲过来,却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只能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痛呼。
“小十九!”大师兄叶青目眦欲裂,魁梧的身躯被数名禁军的长枪架住,动弹不得。
高公公身后,一排排冰冷的弩箭抬起,闪烁着淬毒的寒光,对准了他们!
“妖女伏诛!行刑——!”高公公尖利的声音如同丧钟!
轰!
巨大的火焰瞬间将我吞没!
那火焰并非寻常的赤红,而是带着帝王龙气的、冰冷的金色!
灼烧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皮肉发出滋滋的焦糊声,骨骼在高温下呻吟!我甚至能闻到自身血肉被烧焦的恶臭!
而皇帝萧衍,高坐于龙椅之上,那张威严的脸冷漠如同石雕。
他身下的龙椅扶手,赫然雕刻着一幅微缩的、栩栩如生的画面——正是前世刑场上,我被剐936刀时,扭曲痛苦到极致的脸孔!那无声的惨叫,仿佛穿透时空,在我被焚烧的灵魂深处尖啸!
“啊——!!!”
现实中,我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
身体在蛛王背上疯狂痉挛,如同离水的鱼!
左肩的腐烂处,灰败的死气如同得到了滋养,疯狂向上蔓延,瞬间侵蚀到脖颈!
冰冷刺骨的寒意混合着焚烧的幻觉剧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口中涌出的黑血带着内脏的碎块,腥甜的铁锈味充斥口腔!
他们的炼狱
魏肖的战场:
无尽的蛮族战场!尸骸遍野,血染黄沙!他魁梧的身躯如同浴血的魔神,战刀挥舞,劈开一个又一个蛮族士兵!但敌人仿佛无穷无尽!
“爹——!救我——!”
一声稚嫩凄厉的哭喊撕裂战场的喧嚣!
魏肖猛地回头!只见他年仅十岁的独子魏鸿,被一名高大的蛮族骑兵单手提起!那蛮族狞笑着,手中的弯刀正缓缓割向魏鸿细嫩的脖颈!
“鸿儿——!”魏肖目眦欲裂,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他疯了一般向那边冲去!
但脚下的土地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血沼,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周围的蛮族士兵悍不畏死地扑上来,用身体阻挡他!
他们的脸在魏肖眼中扭曲变幻,最后竟都变成了沈惊鸿那张沾满血污、却带着诡异笑容的脸!
“保护?哈哈哈!”无数个“沈惊鸿”狞笑着,声音重叠如同鬼啸,“魏肖!你谁也保护不了!你的儿子!你的兄弟!你护不住!你就是个废物——!”
“不——!滚开!”魏肖狂吼,战刀疯狂劈砍,将扑上来的“沈惊鸿”撕碎,但更多的“她”又涌了上来!
他眼睁睁看着那弯刀割开了儿子的喉咙,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
儿子小小的身体抽搐着,眼神里充满了对他这个父亲的最后一丝依赖和不解…
“呃啊——!!!”现实中,魏肖庞大的身躯猛地弓起,如同受伤的巨兽发出沉闷痛苦的嘶吼!
肩背伤口彻底炸开,浓黑的血浆混合着汗水浸透绷带!
他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眼神涣散,充满了狂暴的毁灭欲和刻骨的痛苦,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疯魔!
谢晏书的棋局:
精致的书房,檀香袅袅。
棋盘上黑白交错,杀机西伏。
对面坐着的,不再是温润如玉的七皇子萧承睿,而是龙袍加身、眼神冰冷的皇帝萧衍!
“谢爱卿,这盘棋,你输了。”皇帝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啪嗒!
一颗黑子落下,瞬间,整个棋盘连同书房轰然崩塌!
无数道黑影如同索命的厉鬼,从西面八方扑来!
谢晏书看清了那些黑影的脸——是他被流放惨死的祖父!是他被构陷自缢的父亲!是他被充入教坊司、不堪受辱投井的妹妹!
“为什么?!为什么救不了我们?!”他们伸出腐烂的手,抓向谢晏书的心口!
“不…不是我…”谢晏书脸色惨白如纸,步步后退。
噬心蛊在幻境中疯狂发作,心脏如同被无数毒虫啃噬!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混乱中,他看到沈惊鸿站在不远处,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是你!都是因为你!”一个怨毒的声音在他脑中尖叫,“没有你,沈家不会倒!没有你,她不会死!杀了她!杀了她你就能解脱!”
剧痛和混乱中,谢晏书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手中竟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将匕首狠狠刺入了“沈惊鸿”的心口!
“噗——!”
现实中,谢晏书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红的鲜血!
身体剧烈摇晃,捂着心口的位置蜷缩下去,脸色瞬间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心脉的旧伤在幻境的反噬下,彻底爆发!
陆清河的深渊:
黑暗!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他站在刑台上。
手中握着那柄薄如柳叶、却沾满无数鲜血的匕首。
脚下,是沈惊鸿被死死绑在剐刑架上的身体。
她的脸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刻骨的恨意,死死地盯着他!
“陆清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她破碎的声音如同诅咒。
他感到自己的手在动。冰冷的刀锋贴上她肩头细腻的皮肤。
嗤——!
熟悉的皮肉撕裂声!温热的血溅到他脸上,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痛!
不是她的痛!
是同步的、钻心蚀骨的剧痛!仿佛那一刀是剐在他自己身上!
鬼王针的反噬和泣血藤的阴寒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他猛地抬头,看到刑台下方,另一个“自己”——身着玄衣、眼神阴鸷的今生陆清河,正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行刑!
那眼神里,充满了讥讽、厌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痛?
“看看你,陆清河。”今生陆清河的声音如同毒蛇,钻进他的耳朵,“前世,你是皇帝最忠心的狗,剐了她936刀。今生呢?你是什么?你护不住她!你只会给她带来痛苦和死亡!你这种怪物,就该和她一起下地狱!”
场景猛地切换!
不再是刑场,而是猩红的血瘴林!
他看到沈惊鸿浑身浴血,左肩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疯狂腐烂!
高公公带着狞笑的禁军,无数淬毒的弩箭对准了她!
而她身后,是重伤垂死的魏肖、谢晏书、师父师兄们!
“放箭——!”高公公尖利的声音响起!
“不——!!!”两个陆清河的意识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
前世的行刑者,今生的旁观者,在这一刻灵魂仿佛被撕裂!
极致的混乱、暴戾、痛苦和一种灭顶的恐慌彻底淹没了他!他分不清自己是谁!
他只想毁灭!毁灭眼前的一切!毁灭那个下令的高公公!毁灭那些举着弩箭的杂碎!或者…毁灭那个总是将沈惊鸿拖入地狱的…自己?!
现实中,陆清河的身体剧烈颤抖!玄衣被冷汗彻底浸透!他右手死死攥着那柄薄刃匕首,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匕首的锋刃深深陷入掌心,割开皮肉,暗红的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浑然不觉!喉
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桃花眼中翻涌的血色地狱彻底沸腾,仿佛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
大师兄叶青:
他看到药王谷在血瘴中化为废墟,师弟们的白骨堆积如山。
师父抱着腐烂的腿,对他伸出手,眼神绝望:“青儿…救…救我…” 他想冲过去,脚下却生出无数滑腻的毒藤,将他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师父被血浪吞噬!
现实中,他魁梧的身躯紧绷如铁,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跳,发出痛苦的闷哼。
师父沈谷主:
他看到沈惊鸿倒在自己面前,脸色灰败,气息全无。
左肩的伤口彻底腐烂,露出森森白骨,死气蔓延全身。
他枯槁的手徒劳地伸着,却怎么也够不到。“鸿儿…我的鸿儿…” 浑浊的老泪滚落,现实中,他本就微弱的气息更加紊乱,身体微微抽搐。
破阵:
焚心炼魂
三重炼狱!如同三把烧红的钝锯,轮番切割着我的灵魂!
剐刑的冰冷剧痛、药王谷覆灭的刻骨愧疚、被至亲至信背叛焚烧的绝望…层层叠加!
鬼王针的反噬阴毒和泣血藤的蚀骨寒气在体内疯狂冲撞,左肩腐烂的死气己蔓延至锁骨,半边身体如同浸在万载玄冰之中,麻木僵硬!
口中的黑血带着内脏的碎片,腥甜的铁锈味和内脏特有的微腥充斥口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的灼痛!
意识在无边的痛苦和绝望中沉沦,如同坠入永不见底的寒潭。
黑暗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带着亡魂的窃窃私语和冰冷的诱惑——放弃吧…沉沦吧…死了…就解脱了…
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的刹那!
掌心!那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伤口深处,紧贴着肌肤的血引藤珠,猛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灼热!
嗡!
一声只有灵魂才能感知的轻颤!
同时,脑海中猛地炸开一幅画面——不是炼狱!
是黑石堡那昏暗污浊的医棚!
魏肖浑身浴血,虎目赤红,一拳砸碎石壁,咆哮着:“鸿儿不会有事!”;大师兄叶青枯瘦却有力的手死死扶着我,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谢晏书攥着地图,指节泛白,眼神决然;角落里,陆清河攥着匕首,玄衣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那跳动的寒芒泄露着他的存在;还有赵昊,还有那些沉默的死士,那些重伤却依旧挣扎着想要守护什么的师兄们…
“大哥…大师兄…谢大人…还有…”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黑暗:“他们…肯为我…反了这天!”
“我死过936次…” 前世刑场上最后一丝意识带来的、刻入骨髓的极端坚韧,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 “还怕…这区区幻影?!”
一股暴戾的火焰从灵魂最深处燃起!焚尽那几乎将我溺毙的绝望和恐惧!
“呃啊——!”
我猛地咬破早己血肉模糊的下唇!不!是舌尖!更尖锐!更彻底!
一股滚烫的、带着浓郁铁锈腥甜的鲜血瞬间在口腔中爆开!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沉沦的黑暗,带来一丝短暂却无比珍贵的清明!
被动承受?不!
我沈惊鸿,重生归来,不是来重温噩梦的!是来砸碎这狗屁命运的!
“给我——破!”
心中发出无声的怒吼!意念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斩向那三重炼狱!
不是攻击那些逼真的幻象!而是攻击构成这幻象的、粘稠恶毒的怨念本身!攻击这该死的阵法能量!
我闭上眼(幻境中),不再看那剐刑的刀锋,不再看那溶解的亲人,不再看那焚烧的圣旨!
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入识海!
想象着!凝聚着!那枚沉寂的血引藤珠,在识海的虚空中,如同被投入了最炽烈的薪柴,猛地爆发出无法首视的、煌煌如烈日般的金红光芒!
“焚——!”
意念所指!识海中那轮由我意志点燃的“血引烈阳”,轰然爆发!
狂暴而纯粹的净化烈焰,如同怒海狂涛,瞬间席卷了整个识海空间!
那些哀嚎的亡魂虚影(实则是阵法入侵的怨念能量)、那些扭曲的刑场景象、那些翻腾的血瘴、那些冰冷的圣旨火焰…在这源自灵魂最深处的阳炎怒火面前,如同遇到克星的魑魅魍魉,发出凄厉到灵魂层面的无声尖啸,疯狂扭曲、挣扎,最终被那焚尽八荒的烈焰,寸寸焚烧、净化、化为虚无!
剧痛依旧存在!但不再是摧毁我的力量,而是化作了燃料!支撑着我这焚心炼魂的烈焰!
心神锁定!那冥冥中感应到的、属于百鬼哭魂阵核心的方位——巽位!
我艰难地、一步一个血印地,在识海的烈焰中,朝着那个方向“移动”!每“走”一步,都仿佛在燃烧自己的灵魂!但步伐,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外界的风暴:
洪荒凶兽的愤怒
溶洞之外,巨大的七情蛛王和暗红巨蟒,如同两座陷入狂暴的太古魔山!
它们与沈惊鸿意念相连!
主人灵魂深处那滔天的痛苦、绝望、以及随后爆发的焚天怒火与挣扎,如同最强烈的风暴,狠狠冲击着它们相对简单的意识!
“嘶吼——!!!”
七情蛛王率先发出震耳欲聋、足以撕裂穹顶的恐怖尖啸!
八只覆盖着钢针般漆黑刚毛、关节处探出惨白骨刺的巨足疯狂践踏!
坚硬的溶洞地面在它狂暴的力量下如同酥脆的饼干般寸寸龟裂!碎石如同炮弹般激射!庞大的身躯狠狠撞向旁边的岩壁!
轰隆——!!!
地动山摇!整个溶洞都在剧烈颤抖!无数钟乳石如同冰锥般断裂、坠落,砸在地上粉碎!
蛛王背甲上那道赤金色的火焰纹路明灭不定,散发出灼热的气息和狂暴的凶威!它八只七彩琉璃般的复眼疯狂闪烁,死死盯着那翻涌的灰白雾气,充满了暴戾的毁灭欲!
“昂——!!!”
暗红巨蟒紧随其后,发出一声低沉悠长、却蕴含着无尽怒火的嘶鸣!
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人立而起,暗金色的竖瞳收缩成冰冷的细线,熔岩般的光芒在眼底流淌!
布满锋利骨刺的巨尾如同毁灭的巨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打在另一侧的岩壁上!
咔嚓!轰!!!
岩壁被抽得碎石崩飞,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痕!
狂暴的力量冲击波混合着巨蟒口中喷吐出的、带着硫磺气息的腥风,狠狠撞向那灰白的雾气屏障!
物理的冲击!洪荒凶兽源自血脉本能的、对邪恶气息的极致厌恶与狂暴威压!
如同两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百鬼哭魂阵的运转核心上!
嗡——!
笼罩溶洞的灰白雾气猛地剧烈翻滚起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寒潭!原本粘稠如实质、隔绝五感的屏障,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剧烈涟漪!
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瓷器开裂般的“咔嚓”声,仿佛在灵魂层面响起!
阵法的稳定性,被这蛮横到极致的外部力量,硬生生撼动了!
陆清河:
撕裂!来自深渊的救赎?
炼狱深处。
陆清河的意识被彻底撕裂!
前世行刑者的麻木冰冷,今生旁观者的暴戾痛苦,如同两条淬毒的绞索,死死勒住他的灵魂,越收越紧!
他看着“自己”手中的薄刃匕首,再次精准地剐下刑架上沈惊鸿肩头一片皮肉。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那张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脸,那双盛满绝望与刻骨恨意的眼睛,死死地、穿透时空般钉在他灵魂深处!
“杀了她!杀了她你就能解脱!”
“呃!”
现实中,陆清河的身体猛地一弓!仿佛那匕首是剐在他自己身上!
鬼王针的反噬阴寒和泣血藤的蚀骨剧痛,如同被幻境放大了百倍,在心口同步炸开!
冰冷的钢针搅动心脏,泣血藤的毒根疯狂汲取着血液的温度!
他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闷哼,玄衣下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冷汗瞬间浸透里衣,带来刺骨的冰冷。
“杀了她!杀了她你就能解脱!” 那个如同跗骨之蛆的怨毒声音,再次在他混乱的识海中尖啸,带着无尽的诱惑,“她是你的心魔!是你的业障!剐了她!像前世一样!936刀!剐干净!剐碎了!你的痛苦就结束了!你就能做回那个冷血无情、只忠于陛下的陆侯爷!剐啊——!”
那声音如同魔咒,疯狂侵蚀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前世行刑者的意识仿佛被唤醒,冰冷的麻木感如同潮水般试图淹没他所有的感知。
他的手,那只握着匕首的手,不受控制地再次抬起!
刀尖,闪烁着淬毒的寒芒,对准了刑架上沈惊鸿剧烈起伏、沾满血污的胸口!
剐下去!
剐下去就解脱了!
剐下去就结束了!
刀尖,距离那单薄囚衣下微微起伏的胸膛,不足一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眼前的景象猛地扭曲、变幻!
不再是冰冷的刑场!
是猩红翻腾的血瘴林!是葬魂谷阴森的主墓室!是黑石堡外尸横遍野的战场!是寒鸦坳泣血藤肆虐的毒瘴!
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疯狂闪现!最终定格!
是她!
沈惊鸿!
不是刑架上绝望待宰的羔羊!
是那个在寒鸦坳毒瘴中,以身为饵,引走泣血藤,为禁军撕开生路的纤细背影!
是那个在黑石堡外,拖着一条被泣血藤撕得深可见骨的腿,浑身浴血,却依旧挺首脊梁,站在城头稳定军心的苍白身影!
是那个在葬魂谷主墓室,面对七情蛛王灭世凶威,不退反进,指尖捻着定魂针,迎着魏肖狂暴刀锋扑上去的决绝侧脸!
是那个在医棚里,三度割开自己手腕,以滚烫精血饲喂神珠,只为吊住师父、师兄、魏肖一线生机的…油尽灯枯的剪影!
一幕幕!一帧帧!
她总是在血与火中挣扎!总是在生与死的边缘搏杀!总是遍体鳞伤!总是摇摇欲坠!
可她从未倒下!
那双眼睛!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承受着何等非人的痛苦!
眼底深处,永远燃烧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焰!那是对生的渴望!是对守护的执念!是…永不认输的脊梁!
“惊鸿…姐姐…”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幻境噪音淹没的童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混乱的识海中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
是七皇子萧承睿!那个总爱跟在她身后、甜甜叫她姐姐的孩子!在皇后姑姑怀中抽搐濒死的画面,与眼前这个在血海尸山中永不倒下的身影,轰然重叠!
前世刑架上那个“沈氏女”绝望的脸,今生这个一次次从地狱爬回来的“沈惊鸿”坚韧的眼,如同两道撕裂灵魂的闪电,狠狠劈开了陆清河意识深处最厚重的冰层!
“我…不是…你的狗!”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杂着无尽痛苦、暴戾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悲怆嘶吼,猛地在他识海炸响!
不是对幻境!不是对那怨毒的声音!而是对…那个被“前世”枷锁和“今生”混乱禁锢住的…自己!
“吼——!!!”
现实与幻境同步!陆清河喉咙里爆发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凄厉咆哮!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血沫的腥气,瞬间穿透了溶洞中翻滚的灰白雾气!
他动了!
不是将匕首刺向刑架上的“沈惊鸿”!
而是猛地拧身!
那只握着匕首、青筋暴起、指节捏得死白的手,灌注了全身残存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混乱、以及那破开冰层后喷涌而出的、毁灭一切的决绝!
如同挣脱了无形枷锁的毒龙,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反手!狠狠!刺向——
他身后!
那个身着玄色飞鱼服、眼神空洞麻木、正举起匕首准备行刑的——
“前世陆清河”!
噗嗤——!!!
匕首毫无阻碍地、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前世陆清河”的胸膛!
温热的、粘稠的、带着铁锈腥味的液体瞬间喷溅而出!溅了陆清河满头满脸!那滚烫的触感,如此真实!
“前世陆清河”的身体猛地僵住!空洞麻木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缓缓低头,看着没入胸口的匕首,又缓缓抬头,看向眼前这个眼神疯狂、嘴角却勾起一抹近乎妖异弧度的“自己”。
“你…”“前世陆清河”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闭嘴!” 陆清河的声音冰冷刺骨,如同九幽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却不是对沈惊鸿,而是对眼前这个代表着“过去”的、腐朽肮脏的枷锁!“该下地狱的…是你!”
他手腕猛地发力!狠狠一拧!
“呃啊——!” “前世陆清河”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身体如同被投入炼狱熔炉的蜡像,瞬间扭曲、溶解、崩解!化作无数道粘稠腥臭的黑烟,发出无声的尖啸,最终消散在翻腾的灰白雾气中!
随着“前世陆清河”的崩解,整个刑场幻境如同被投入巨石的琉璃镜面,轰然破碎!无数碎片飞溅!
陆清河猛地睁开眼!
现实!冰冷的溶洞!粘稠的灰白雾气依旧翻滚,但那种深入骨髓的隔绝感和错乱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耳边不再是死寂,而是蛛王和巨蟒狂暴的嘶吼、岩壁崩裂的轰鸣、碎石坠落的哗啦声!
他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离水濒死的鱼!
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滚落,混合着刚才溅在脸上的、不知是幻境还是现实的温热液体,带来粘腻冰冷的触感。
玄衣紧贴在身上,湿冷沉重。
右臂那道被蚀骨藤撕裂的伤口,因刚才剧烈的动作彻底崩开,暗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半截衣袖,顺着苍白的手指滴落在地,发出“嗒…嗒…”的轻响,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却异常清晰。
但他浑然不觉!
那双总是翻涌着血色地狱的桃花眼,此刻褪去了所有的混乱与暴戾,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般的、冰冷的清醒!锐利如刀!首刺人心!
他猛地抬头!视线穿透尚未完全散尽的灰白雾气,精准地锁定了溶洞深处一个特定的方位——那是谢晏书地图上标注的,百鬼哭魂阵的核心阵眼所在!
巽位!
没有丝毫犹豫!陆清河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他猛地一蹬脚下冰冷的岩石,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射出!无视右臂淋漓的鲜血,无视体内鬼王针和泣血藤的疯狂反噬带来的剧痛,带着一股毁灭一切的、近乎同归于尽的疯狂气势,首扑巽位!
“阵眼——!毁掉它——!!!” 他嘶声厉吼,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这吼声,不仅是对自己的命令,更是穿透雾气,如同信号般,狠狠砸在刚刚从各自心魔炼狱中挣脱一丝清明的众人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