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雅未克的寒风像一把钝刀,刮得苏妙妙脸颊生疼。她站在凯夫拉维克机场的行李转盘前,驼色大衣的领子竖到耳际,右手紧握着登机箱拉杆——箱子里那本挖空的《西方音乐史》比实际重量轻了三百克,这个细微差别只有她才能察觉。
"需要帮忙吗?"
穿制服的机场工作人员俯身询问,他冰岛语口音里的"help"发得像"hjalp"。苏妙妙摇头时,余光扫过他胸牌上的条形码,与艾玛给的联络人照片分毫不差。她假装整理围巾,将可食用纸条滑进对方递来的机场宣传册夹页。
洗手间隔间里的灯光泛着诡异的蓝色。苏妙妙用牙齿撕开纸条,柠檬味的纸浆在舌尖化开,留下用隐形墨水写的地址:Laugavegur 72,二楼书店。她打开水龙头,看着字迹在冷水中逐渐显现又消失,就像她这半年来在陆峰生活中留下的痕迹。
机场大巴的暖气出风口喷出带着柴油味的暖流。苏妙妙靠窗坐着,窗玻璃上凝结的冰晶将外面的雪景折射成万花筒图案。她假装打盹,实则通过墨镜边框的微型摄像头记录路线——这是艾玛哥哥改造的设备,每三十秒就会将图像加密传送到赫尔辛基某个中转服务器。
市中心车站的电子钟显示09:47。苏妙妙跟着游客人群走向主街,在第三个路口突然拐进小巷。积雪掩盖了脚步声,她快速穿过晾着渔网的后院,从后门闪进一家二手唱片店。货架上排列的黑胶唱片按年代分类,1979年的区域缺了张《The Wall》——这是约定的安全信号。
"找平克·弗洛伊德?"店主头也不抬地问,他修补唱片划痕的动作精准如外科手术。
"更想要《月之暗面》。"苏妙妙用指节敲了敲玻璃柜台,"1973年英国首版。"
店主终于抬头,灰蓝色眼睛在台灯下像两块浮冰。他拉开抽屉取出牛皮纸袋的瞬间,苏妙妙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了半截——和加密邮件里描述的接头人特征完全吻合。
纸袋里装着冰岛SIM卡、租房合约和防身电击器。合约上的房东签名潦草得像心电图,这是艾玛提到过的"自己人"。苏妙妙将东西塞进内袋时,指尖触到电击器上刻着的细小纹路——摩斯密码的"Run"。
正午的阳光短暂穿透云层。苏妙妙站在书店二楼窗前,望着阳光在哈尔格林姆教堂的玄武岩外墙上流动。新手机突然震动,加密短信只有两个字:"Verified"。这意味着陆峰仍然相信她在赫尔辛基转机的假线索,至少目前如此。
她翻开刚买的《冰岛萨迦选集》,书页间夹着张老照片:父亲在伯克利毕业典礼上抱着年幼的她,两人身后是缀满玫瑰的钢琴。照片背面的日期让她呼吸一滞——正好是十年前今天。这种巧合像某种隐晦的暗示,仿佛冥冥中有双手在拨弄命运的琴弦。
阁楼公寓的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鸣。苏妙妙跪在地板上检查每个角落,军用级探测器在踢脚线处发现两个异常热点。她不动声色地继续"整理行李",实则用干扰器屏蔽了窃听设备的传输频率。衣柜最下层抽屉的夹层里,她藏好从唱片店取来的文件袋,上面洒了胡椒粉——警犬最讨厌的味道。
黄昏时分,她戴着鸭舌帽走进超市。购物篮里的速食意面、维生素片和绷带都是最普通的旅行者采购,只有收银员注意到这个亚洲女孩挑选苹果时,用指甲在第三个果子上刻了道几乎看不见的划痕——这是给下一个联络人的暗号。
回到公寓时门锁有细微的位移。苏妙妙在楼梯转角停留了三分钟,首到听见里面传来唱片声——肖邦的《雨滴前奏曲》,她与艾玛约定的安全曲目。推门看见的背影却让她血液凝固:金色短发,黑色皮夹克,正用她留下的茶包泡茶的陌生人转过头来。
"你迟到了西分钟。"女孩晃了晃腕表,表盘背面刻着"L-7"的钢印,"艾玛说你有支万宝龙钢笔?"
苏妙妙缓缓从内袋取出钢笔——陆峰去年送的生日礼物,笔帽里藏着微型注射器。金发女孩接过时,指腹在笔夹上某个凸起处按了五秒,钢笔突然弹出全息投影:赫尔辛基机场的3D地图,有个红点在VIP休息室闪烁。
"目标今早改签了航班。"女孩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他带了那个总穿红裙子的女人。"
安雅。苏妙妙喉咙发紧。投影切换到新闻页面,林氏集团宣布与北欧某能源公司合作开发地热项目,配图里陆峰的领带夹闪着冷光——那是她去年送的礼物,内置的定位器早该没电了。
窗外突然炸开烟花。女孩趁机凑近她耳边:"明早七点,旧港的捕鲸船。"热气喷在皮肤上像毒蛇吐信,"船长的女儿学钢琴,想要《月光奏鸣曲》的谱子。"
当夜苏妙妙在浴缸里和衣而卧。防水袋里的手机显示着加密频道的实时动态:陆峰的飞机两小时前降落在凯夫拉维克,但海关记录查无此人。凌晨西点,她撕开《萨迦选集》的封底,取出内层的钯金箔片——这是艾玛准备的最后礼物,能屏蔽方圆五百米内所有射频信号。
拂晓的旧港笼罩在冻雾中。苏妙妙站在码头,看着那艘漆成蓝白色的捕鲸船像幽灵般浮现。甲板上的水手哼着民谣,歌词里的"fiskur"(鱼)发音却带着奇怪的俄语腔调。她握紧口袋里电击器时,听见身后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
"谱子带了吗?"
转身看见的却不是预料中的船长,而是个穿橙色救生衣的老妇人。她布满皱纹的手里拿着本《白鲸记》,书页间露出半截教堂蜡烛——冰岛古老的求救信号。苏妙妙后退半步,突然发现码头铁桩上刻着新鲜的刻痕:三个三角形,陆峰私人俱乐部的标志。
老妇人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快走!"她嘶哑的声音混着柴油味,"他们买了整艘船的鲱鱼罐头!"
这个暗语像刀劈开迷雾。苏妙妙甩开对方冲向防波堤时,听见身后传来消音手枪的闷响。老妇人倒在雪地里,《白鲸记》的书页在寒风中翻动,露出夹层中她父亲的照片——背面用血写着经纬度数字。
港口的警报声撕裂晨雾。苏妙妙跳上最近的一辆冰岛马拖车,藏在干草堆里。马匹奔跑时,她摸到腰间有个硬物:不知何时被老妇人塞进的微型发报机,天线展开后显示着闪烁的坐标——指向冰川深处的某个地热站。
拖车经过教堂时,钟声正好敲响七下。苏妙妙望着尖顶上的十字架在朝阳中熔化般发亮,突然想起《哥德堡变奏曲》的第25段——那段被称作"黑色珍珠"的悲伤旋律,父亲曾说那象征着"在绝望中寻找希望"。
草堆里渐渐传来体温的热度。她蜷缩着取出钢笔里的注射器,将透明液体注入颈后的皮下芯片。艾玛说过,这剂纳米级追踪器会让她在未来24小时内从所有监控系统中"消失",代价是可能损伤海马体。
冰岛马突然加速,铃铛声惊起一群雪鸮。苏妙妙在羽毛纷扬中看见路标:Tingvellir国家公园,欧亚与美洲板块的交界处。地理课本上说这里每年分离两厘米,就像她与过去的生活,正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