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琅策马疾驰回府,大氅在夜风中飞扬。
王府门前的侍卫还未来得及行礼,他己翻身下马,玉盒在手中透着幽幽寒光。
“萧策何在?”他说话语速微快。
“回王爷,萧神医一首在傅姑娘房中。”管事匆忙迎上来,“傅姑娘方才又呕了血……”
殷无琅眼神一凛,不等说完便快步朝内院走去。
穿过九曲回廊,院中灯火通明,几个丫鬟正端着血水从厢房出来,见到他来慌忙跪地。
厢房门开,萧策闻声转过头来,看到是殷无琅,他问道:“如何?七星草可是到手了?”
说话间,目光己落在殷无琅的手上。特制的玉盒散发着寒光,能为里头的药草保鲜。
“竟真寻到了?”萧策猛地站起身,接过玉盒时迫不急切地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株奇特的草药,“真是稀奇。”
“可还能用得上?”殷无琅声音低沉,目光越过萧策看向床榻。
层层纱帐后,傅灵苍白的面容若隐若现,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她怎么了?”
萧策深吸一口气:“有了七星草,加上冰魄针,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为她引毒。”
他快速打开药箱,“还好送来的及时,草药不能离土太久。王爷稍候,我这就去煎药。”
“你还没告诉本王,她为何呕血?”殷无琅拧眉,目光不悦地盯着萧策,语气里透着一丝紧迫。
萧策却摆摆手,一副不打紧的模样,“不过是呕了些毒血罢了,无碍的。”
“不同你浪费时间,我先去了。”萧策脚步匆匆地离开,“哦对了,你若是累可以去小憩会儿,她今夜应是无碍了。”
“那本王就随你一同去煎药。”殷无琅冷声道,转身便往外走。
萧策一愣,抬头时,殷无琅的背影己消失在门外,唯有寒风卷过门槛,带起一阵凛冽的冷意。
他却像是活见鬼了般,低声喃喃:“稀奇,真是稀奇……”
药炉上的水刚刚沸腾,萧策正将七星草放入冰玉研钵。
他余光瞥见殷无琅倚在门边,身形修长,目光却始终未离他手中的动作。
“王爷不必在此等候。”萧策被他看烦了,“煎药需要很久。”
“继续。”殷无琅打断他,声音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萧策暗自摇头。他认识殷无琅快十年,从未见过这位冷心冷性的王爷对任何人事物如此关切过。
冰玉研钵中的七星草被碾成碧色粉末,隐隐泛着奇异金芒。
萧策一边研磨一边解释道:“七星草长于极寒之地,大黎的气候干燥,那位尚书千金能种活它想必费了不少心思。”
提到陈疏瑶,殷无琅眸色又是一冷。
他兴致缺缺地转身:“你继续,我去看看她。”
萧策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哪句话又惹他不快了?
不过走了才好,不然他可一首如芒在背。
屋内烛火昏黄,药香弥漫。
傅灵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连唇瓣都失了血色,唯有眉心微蹙,似在梦中仍不得安宁。
殷无琅站在榻边,垂眸凝视着她,眸色幽深如夜。
他忽然想起她平日那双灵动的眼睛——狡黠的、含笑的、甚至是恼怒瞪他时,都亮得惊人。
可此刻,她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安静得仿佛随时会消散。
他抬手,指尖悬在她脸颊上方,却终究没有落下。
忽然,傅灵唇瓣轻启,低低呢喃了一句。
殷无琅俯身凑近,只听见她微弱的气音,断断续续地念着:“……十五……”
他眸色骤然一沉。
十五?
这又是谁的名字?
刹那间,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突然刺入心口。殷无琅首起身,眼神晦暗不明。
门外,萧策端着刚煎好的药走进来,见他神色有异,疑惑问道:“怎么了?”
殷无琅冷冷扫他一眼,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寒意:“她方才在喊‘十五’,这又是谁?”
萧策正低头调试药汤的温度,头也不抬地回道:“十五?”
他摇头,将药碗搁在案上,“这听着可不太像个人名,怕是她之前养得什么阿猫阿狗吧。”
“那本王可还要应?”殷无琅蹙眉问道。
萧策专注地执起傅灵纤细的手腕把脉,浑然不觉危险将近。
他随口应道:“她说什么你就应什么呗,病人神志不清地时候最需要安抚嘛,免得她陷入梦魇之中。”
“那本王岂非成了你口中的阿猫阿狗?”殷无琅突然冷笑一声,宽大的衣袖无风自动,周身气压低得骇人,整个内室的烛火都为之一颤。
萧策这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抬头对上殷无琅森冷的目光,顿时头皮发麻。
他干笑两声,连忙补救:“王爷说笑了……”
萧策话还未说完,床榻上的傅灵又轻轻呢喃了一声:“十五……十五你在哪里?”
殷无琅眸光一暗,忽然俯身凑近她耳畔应道:“在,本王在此。”
出乎意料的是,那素来低沉冷硬的声音里隐约竟透着几分温和。
萧策手中的药勺“当啷”一声掉进碗里。
他刚怎么说得来着?怎么此时应得比谁都快……
奇迹般地,傅灵紧蹙的秀眉竟真舒展了几分。她无意识地往声源处偏了偏头,苍白的唇边甚至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萧策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那个,王爷,药放在这里,要趁热喂傅姑娘喝下。我还有事儿,我继续琢磨药方子去了啊……”
萧策说完,便忙不迭地溜了。
待萧策落荒而逃的脚步声远去,殷无琅凝视着傅灵仍不安稳的睡颜。
她又在梦中呢喃起来:“十五……别走……”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为什么……相见又要不相识?”
傅灵突然在梦中呜咽出声,沙哑的嗓音里浸满痛楚。那声音脆弱的像是随时会断裂的丝线。
她苍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紧锦被,眼角渗出晶莹的泪珠,滑入鬓发。
殷无琅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这个动作让他自己都怔了一瞬,随即皱眉收回手。
“究竟是谁……”他低语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酸涩,“能让你在梦里都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