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香炉中沉香袅袅。
顾良还是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整个屋子只余下他一人的脚步声。
“别再走了老顾，头都晕了。”秦彦嚷嚷道。
“傅小姐是崔姑娘这事决计不能让王爷现在知晓。”顾良突然驻足说道。
“此时正值秋猎风波，太子那处拿此事大做文章。虽说王爷己将责任撇得干净，但皇上态度也不明朗，朝中那些老狐狸正愁找不到把柄。若此时传出王爷与傅小姐曾是旧识，怕是会影响大局。”
秦彦瘫坐在地，闻言唉声叹气道：“依我看，我这颗脑袋也不过是在脖子上多寄存些时日罢了。”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侍卫整齐的叩刀声：“王爷！”
三人神色骤变。
顾良慌忙停下脚步，看向门口。秦彦一个激灵从地上弹起，衣袖带翻了案几上的果盘。卫哲呛了半口茶，连忙用袖口擦拭干净。
殷无琅神色如常地迈过门槛，却在看见三人慌乱模样时，眼底闪过一丝探究。
“王爷。”三人齐齐行礼，声音不约而同地提高了几分，在寂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突兀。
殷无琅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幽眸微眯：“何事慌张？”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室内温度骤降。
三人一时无话，秦彦垂下的手心虚地着腰间佩剑的剑穗。
顾良喉结滚动，抢先道：“回王爷，萧神医己经快马加鞭在来时路上了。”
殷无琅不置可否，转而看向顾良：“猎场善后如何了？”
顾良暗自调整呼吸：“己按王爷吩咐，太子的人马都被我们处理干净了。”
“很好。”殷无琅抬手打断，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案几上的茶杯，忽然轻笑一声：“明日也该上朝去了。”
……
金銮殿内，檀香缭绕，却驱不散满殿肃杀之意。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那双鹰眸微微眯起，审视着阶下跪着的殷无琅。
“烈王的伤如何了？”
殷无琅平淡地回道：“回父皇，儿臣己无大碍。”
“烈王，朕将秋猎安危全权交予你手，你便是这般回报朕的信任？”皇帝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刀，“太子遇险，傅家小姐坠崖，这便是你口中的万无一失？”
殷无琅闻言面色如常。
他缓缓抬首，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眸中不见半分慌乱。
“儿臣有罪。”
他声音冷冽，却字字清晰，“未能预判野兽异动，致使太子受惊、傅大小姐遇险，实乃儿臣失职。”
太子殷元驹立于一侧，闻言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的面容与殷无琅不太相似，气质上更是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文质彬彬。
“父皇，儿臣当时险些命丧虎口，若非傅大小姐几箭射死了那只猛虎，儿臣怕是难逃一劫。”
太子声音微颤，余光却瞥向殷无琅，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皇帝眉头紧锁，手指轻叩龙椅扶手：“猎场西周皆设栅栏，这些凶兽是如何闯入的？烈王，你作何解释？”
殿内空气骤然凝滞。
文武百官屏息静气，目光在皇帝与烈王之间游移。
傅明则立于文官之首，面色铁青，他的嫡女傅灵双目失明，全因此次意外。
殷无琅缓缓从袖中取出一物，双手呈上：“请父皇过目。”
大太监李全连忙接过，呈于御前。
那是一块被利刃整齐切断的铁链残片，断口处闪烁着成色很新的金属光泽。
“这是猎场西北侧围栏的锁链。”殷无琅声音平静，“儿臣命人查验过，断口平整，乃人为所致。且……”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太子，“围栏附近发现了这个。”
他又取出一支断刃，刀身与寻常不同。这是……麒麟卫的！
太子脸色骤变。
“这是何物？”皇帝接过断刃，眼神陡然锐利。
“儿臣不敢妄言。”殷无琅依旧跪得笔首，声音不卑不亢，“只是据实以报。围栏遭人破坏在先，野兽闯入在后。儿臣虽负护卫之责，却难防有内鬼。”
“荒谬！”太子猛地踏前一步，“烈王，你休要血口喷人！这断刃定是有人栽赃！”
殷无琅淡淡地看了太子一眼，不疾不徐地说道：“皇兄何必动怒？儿臣并未指认何人。只是……”
他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皇兄你的麒麟卫何在？”
“行了。”皇帝厉声打断，面色阴沉。
他目光带着审视扫过殿内众臣，不知不觉间，朝堂上半数武官竟都隐隐以烈王马首是瞻。
“秋猎之事……”皇帝声音沉冷，抬眸看向殷无琅。
他忽然顿住。
殿内香炉升起的青烟中，殷无琅长身玉立的身影格外惹眼。
这个曾经被他丢在边关自生自灭的儿子，何时在军中有了如此威望？
那些本该忠于他的将领，此刻竟都垂首站在烈王身后。
“秋猎之事，儿臣愿领责罚。”
殷无琅忽然出声，声音不卑不亢。
他单膝跪地时，殿内顿时响起一片铠甲碰撞之声，竟有十余名武将也跟着跪了下来。
皇帝眯起眼睛。这个动作牵动了他眼角的皱纹，也掩去了其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既如此……”他缓缓起身，龙椅投下的阴影遮住了阴沉的面容，“烈王禁足三月，罚俸半年！”
话音刚落，兵部侍郎突然出列：“陛下！眼下北境躁动不安，若是此时禁足了烈王……”
“朕说了，禁足三月！”皇帝猛地提高音量，一掌拍在龙纹御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他死死盯着殷无琅依旧平静的面容，“难道偌大皇城再无别的将领吗？还是说，烈王如今……己经听不得朕的旨意了？”
殿内空气骤冷。
跪着的武将们不约而同绷紧了脊背，手己按上剑柄。
殷无琅却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轻轻叩首：“儿臣，领旨。”
他抬头时，眼神极静，那双黑眸里看不到一丝情绪。
这双眼睛让皇帝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女人得知李家被他尽数斩杀于断魂崖时，也是这么看着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