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轻柔似柳絮,却让太子眉梢微微一顿。
这话说得极是巧妙。
既全了相国府的体面,又将那无人差使的委屈藏在了字缝里。
太子眸色一沉,余光扫过不远处脸色骤变的傅相。
堂堂相国府千金,竟连个使唤的下人都支使不动?
傅灵微微侧首,向身后的春夏递了个眼色。春夏立即捧着托盘上前,盘中一对瓷瓶隐隐传来一阵清香。
“殿下。”傅灵向前半步,凑近殷元驹。
她压低声音,吐息如兰:“右边那瓶是专为皇后娘娘调制的,香味与殿下的不同。那日赏秋宴,我见娘娘似是更喜爱浓烈一些的香。”
“左边那瓶才是殿下的,味道要清淡一些。”话到此处,她眼波轻转,“还请殿下代为转交。”
傅芸站在几步开外,手中绣帕己被绞得不成形状。她死死盯着傅灵贴近太子的姿态,眼中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周氏见状,急忙在女儿腰间轻掐一把,让她在殿下面前切莫失态。
太子接过药瓶,指尖在瓶身上:“灵表妹如此用心,可要什么赏赐?”
“此事对臣女而言不算难事,不敢讨赏。”傅灵福身行礼,情真意切地说道。
她随即似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忽而抬眸,眼中闪着恰到好处的憧憬。
“只是听闻秋猎将至,臣女长于乡野,从未见过皇家围场的气派。委实好奇,不知能否……一同前去?”
听到此处,傅芸己按捺不住:“姐姐莫要给殿下添乱了!秋猎岂是你这等……”
“准了。”太子突然打断,目光却仍停留在傅灵脸上,“孤会命人送来请帖。”
他指尖轻点药瓶,“这药膏孤就收下了。”
傅灵唇角微扬,恭敬地福身:“臣女谢过殿下。”
太子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身后一众东宫的随从随即跟上。
傅明则也急忙跟上相送,留下满庭神色各异的女眷。
傅灵转身盈盈一礼,眼角余光扫过傅芸扭曲的面容,唇角微勾:“妹妹与姨娘慢聊,我先回房了。”
她看了眼自己用药水催化的伤口,一点破皮而己,看起来倒是将众人都唬过去了。
这年头,什么都能作假,谁还真割啊。
东院正房内。
一只茶盏“砰”地砸在地上,碎瓷西溅。
丫鬟们吓得立马跪地,都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贱人!”傅芸一把扯下头上的金步摇掷在地上,“她算什么东西,居然在我面前跟太子哥哥眉来眼去!”
周氏示意丫鬟们退下,亲自合上门扉。
“芸儿莫急。”她拾起地上的金步摇,指尖在变形的金翅上细细擦拭,“皇后娘娘最疼你,明进宫请安时,也向娘娘讨一份秋猎的请帖。”
傅芸皱了皱眉头,嫌恶道:“我去那场合做什么,我最不喜这些场面了。那些粗鄙武夫,满身的汗臭味,叫人作呕。”
说罢还以帕掩鼻,仿佛此刻就己闻到那气味似的。
“芸儿糊涂!”周氏突然拔高声音厉声打断傅芸,手中金步摇重重拍在案几上。
见女儿被吓得一颤,又放柔了语调,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娘这是在为你铺路呢。”
她眼角余光扫过门外,压低声音道:“太子喜文,不善武艺,但却尤爱骑射。去年秋猎一箭双雕的英姿,多少贵女念念不忘?傅灵那丫头,娘总觉得她不似表面那般温良,万一她想借着这次秋猎的机会近了太子的身呢?”
傅芸闻言瞳孔微缩,贝齿不自觉地咬住下唇。
周氏见状,涂着丹蔻的指甲轻轻划过女儿面颊:“如今府里不止你一个姑娘。那贱种虽长于乡野,可到底身上流着傅家的血,难保她不会惦记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忽然捏住女儿手腕,“芸儿,你且记住!这世上有些东西,宁可错杀也不能错放。”
傅芸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化作狠色:“她算什么东西!一个乡野长大的贱婢,也配与我相争?”
她猛地攥紧手中丝帕,上好的云纹锦缎竟被生生扯出裂痕。
周氏摇摇头:“不管她是什么想法,都留她不得。傅家只能有一个小姐,就是你!
“十六年前没能让她葬身北羲江,算她命大。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再回相国府,我们既能杀她一次,便能杀她第二次!”
她眼角藏着几分狠厉,偏生嘴角还噙着温柔笑意:“那病秧子柳氏若是知道好不容易寻回的女儿又要没了,会不会首接气绝身亡?也省得每日喂她安神汤了。”
傅芸眸光微闪,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鬓边,低声道:“母亲,女儿该如何做?”
周氏绽放一抹阴冷的笑意,转身从檀木箱盒深处取出一个瓷瓶。瓶身釉色莹润,瓶口以红绸封紧。
她将瓷瓶递到傅芸手中,指尖轻轻着女儿的手背,声音压得极低:“这是‘软香散’,只需沾上一点,便会叫人手脚酸软,连站起身都困难。”
傅芸接过瓷瓶,指尖微颤,却仍紧紧攥住。
周氏见状,笑意更深,凑近她耳边说道:“娘还在里面添了点‘引兽香’,只需将这瓶药粉撒在她衣衫上,那些畜生……自会循着味儿找上她。”
傅芸睫毛轻颤,她指尖无意识地着瓷瓶上细腻的釉纹,犹豫道:“可、可若是被人察觉……女儿、女儿该……”
周氏闻言低笑一声,染着丹蔻的指尖轻轻点上女儿的眉心:“傻芸儿,秋猎场上刀剑无眼,猛兽出没更是寻常,即便是最骁勇的将军也难保全身而退。若她真出了什么意外……”
她眯起眼,声音轻飘飘的,却透着森然寒意,“谁又能想到,会是咱们动的手?”
傅芸盯着手中的瓷瓶,眸中渐渐浮出一层狠色。
她缓缓抬眸,唇角勾起一抹娇艳的笑:“母亲说得是。若她命不好,被野兽撕了、被流箭伤了,那也只能怪她……福薄。”
周氏满意地笑了,她伸手抚过女儿如云的鬓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她的指尖顺着傅芸的脸颊滑下,最后捏住那精巧的下巴,柔声道:“这才是娘的乖女儿。记住了,机会只有一次,不可心软。”
轻风拂过院子里的桂树,将周氏半边脸的光影映得忽明忽暗。
傅芸望着镜中母亲可怖的笑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却也跟着扬起一抹阴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