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湾镇到太平乡,杨柳乡是必经之地。
傍晚时分的杨柳乡,寒风如一把把利刃,无情地切割着大地。
国道在这肃杀的季节里,宛如一条被冻僵的灰色蟒蛇,在连绵的丘陵间蜿蜒盘踞。
小车在空旷的道路上疾驰,轮胎与冰层摩擦出破碎的声响,窗外的树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枯黄的树叶被风卷着,在空中胡乱地飞舞。
车载电台正播放着农业频道的养猪技术讲座,主持人的声音带着令人昏昏欲睡的磁性。
吴良友伸手关掉开关,车厢里顿时陷入寂静,唯有雨刷器有节奏的摆动,清扫着偶尔飘落的零星雪花。
后视镜里,司机小李的脸像张毫无表情的面具,专注地盯着前方蜿蜒的道路。
也许因为看见肖明全的缘故,吴良友突然想起了肖艳,“妈的,老子同姓肖的还真是有缘,如果和肖艳能够发生点什么,你肖明全不就名正言顺成了我的‘舅老倌’,我不就又多了一个远房亲戚?”这样一想,他偷偷乐了。
车载时钟显示 17:13,指针在仪表盘幽蓝的背光里轻轻跳动,冰冷的光线仿佛也带着寒意。吴良友看了看时间,想到此时到杨柳乡吃晚饭正合适。他搓了搓被冻得发红的双手,然后给王二雄打了个电话,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一团白雾。
“你在蓝蝴蝶宾馆准备几个人的饭,我们六点准时吃,吃了好赶路!”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内显得格外清晰,可又透着一丝急切。
17:20,蓝蝴蝶宾馆的霓虹终于在弯道后闪现。“蝴” 字右下角的灯管果然又坏了,暗红的 “虫” 字旁孤单地亮着,远远看去像只断了触角的甲虫,趴在暮色里徒劳地挣扎。
吴良友想起肖艳去年说过:“这灯管就像我,总差那么一点就完整。” 当时她倚在吧台嗑瓜子,瓜子壳精准地吐进五米外的垃圾桶里,马尾辫随着动作晃出优美的弧线。
车子碾过宾馆前的碎石路时,吴良友刻意在后视镜里整理了一下头发,他想从仪容和外表上作些调整,让自己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年轻一些、精神一点。
推开车门的瞬间,刺骨的寒风立刻灌进衣领,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得他脖子生疼。他突然想起副驾驶的靠背椅上放着一条白色围巾,忙要小李取来。
抬眼望去,王二雄正领着两个年轻人迎出来,其中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小伙子他见过,是肖艳的表弟,去年在大堂帮忙搬过几件高档酒,干活时总爱吹口哨。
想到去年在这里吃饭时肖艳的泼辣劲,他一改连日来的懊恼,舒心地笑了。
“吴局,您可算来了,路上没遭罪吧?”王二雄的大嗓门震得玻璃门嗡嗡作响,他上前握住吴良友的手,掌心的老茧擦过对方手背,像块粗麻布。
吴良友笑着寒暄,目光却越过众人肩头,落在玻璃门内的总台。
肖艳果然在那儿,白色羽绒服下露出红色礼宾服的领口,像雪地里的一丛火苗,灼得他眼眶发烫。
她正低头整理账目,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如同振翅欲飞的蝶。吴良友注意到她无名指根部的那颗痣,比去年似乎更淡了些,像滴在宣纸上的墨,晕开一圈淡淡的痕迹。
忽然,她抬头看向门囗,西目相对的瞬间,吴良友听见自己心跳如鼓,那双眼睛像冬日山涧里的溪水,清澈中带着寒意,却又在相遇时泛起细微的涟漪,如同冰层下即将解冻的春水。
这人真是奇怪,怎么看着看着就走神了呢?她笑了笑,嘴很甜:“请问您有事吗?”
吴良友脸一红,这才回过神来,“我去趟洗手间,想在你这找点卫生纸用用。”
“那有什么嘛,说一声不就行了?这里的卫生纸是管用的,就怕客人想不开。”肖艳边从巴台往外递纸,边开了句玩笑。
肖艳的手伸到他面前时,吴良友闻到了一股香香的味道,这味道不像卫生纸的味道,这味道是从女人的身体里淌出来的,是一股撩拨男人的味道。
吴良友痴呆了,他吸了一下鼻子。他一吸鼻子就走了神,所以对肖艳的话一下没反应过来,只是“哦”了一声,才红着脸快步离开。他听见自己的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像逃兵的鼓点,慌乱而狼狈。
洗手间里,热水龙头喷出的蒸汽模糊了镜面。吴良友掬起一把水泼在脸上,抬头时看见镜中的自己:两鬓的黑发虽然茂密,却掩不住头顶日渐明显的发旋,眼角的皱纹像被刀刻过般深刻,眼袋下垂,眼神中带着几分疲惫和不甘。
他想起年轻时在农技站当技术员的日子,那时的自己意气风发,总以为能在仕途上闯出一番天地,如今二十年过去,仅仅捞了个正科级的位置,而眼前的肖艳,却让他重新感受到了久违的心跳。
整理好围巾领带,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洗手间的门。刚走几步,就看见肖艳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抱着一叠卫生纸。
她的羽绒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粉色的内衣肩带,像春日里第一朵绽放的桃花,在一片素白中格外醒目。
“吴局长,卫生间的纸我给您备好了。” 她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甜腻,却又在尾音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上次您把纸巾盒碰翻,我可是收拾了半天才弄干净呢。”
吴良友感觉喉咙发紧,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个雨夜,他喝了点酒,在洗手间门口撞见她,慌乱中碰翻了纸巾盒。
她蹲下身捡纸时,后颈露出的一小截皮肤白得晃眼,他甚至能看见皮肤上细小的绒毛,在廊灯下泛着淡淡的金色。那一刻,他忽然有种想伸手触摸的冲动,却被理智硬生生拉了回来
“年轻就是好,不光人漂亮,记性也出奇的好,过去好久的事都还能想起来。” 他干笑两声,接过纸巾时故意让指尖在她掌心多停留了半秒。
她的手很软,掌心的薄茧擦过他的皮肤,像片羽毛轻轻扫过,却在他心底激起一阵涟漪。他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更浓了一些,混着走廊里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竟莫名让他想起初恋时在电影院里,女孩头发上的雪花膏味道。
“吴局,菜都备好了,就等您入席呢。”王二雄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视。肖艳退后一步,羽绒服的拉链在胸前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粉色肩带瞬间消失不见。
吴良友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画了淡妆,简单的修剪了眉毛,眼影是淡淡的紫色,衬得眼睛更加明亮,像两颗浸在清水中的紫水晶。
二楼包间的暖气开得很足,墙壁上的装饰画却有些褪色,仕女图的裙摆处裂开了一条细缝,像道旧伤。
吴良友脱下羊绒大衣挂在椅背上,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肖艳的胸脯:红色礼宾服下,她的胸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领口处露出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让他想起妻子藏在五斗柜最深处的珍珠项链,那是结婚十周年他送的礼物,如今早己失去光泽。
“吴局长,您尝尝这黄骨头火锅,刚从明溪江捞的,新鲜着呢!”王二雄热情地招呼着,用漏勺捞出一条嫩黄的鱼肉,放进吴良友的碗里。
辣油在汤面上翻滚,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却遮不住对面肖艳的笑脸。她正用公筷给每个客人夹菜,手腕上的银镯子轻轻晃动着,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记忆中母亲的陪嫁首饰。
“吴局长,我敬您一杯,祝您步步高升!”肖艳忽然举起酒杯,眼神明亮,“上次您帮我们解决了营业执照的事情,我还没好好谢过您呢。”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软糯,尾音上扬,像根细细的丝线,轻轻缠住了吴良友的心。
“说什么谢不谢的,都是小事。”吴良友笑着举杯。与她轻轻一碰。白酒入口辛辣,却在喉间化作一团暖意,首抵丹由。
他看着肖艳仰头喝酒的模样,喉节在纤细的脖颈间上下滚动,像只想要冲破牢笼的小鸟,让他忍不住想伸手按住。
席间,王二雄不断说着恭维话,小李则安静吃饭,偶尔插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吴良友的心思却全在有艳身上,就连他想以太平乡的安全事故为题警醒一下王二雄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看她夹菜时筷子的灵巧摆动,看她喝汤时嘴角沾着的一点辣油,看她笑起来眼角的细微纹路。他发现,她笑起来时左边脸颊有个淡淡的酒窝,比右边的浅一点,却更显俏皮。
“吴局长,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累着了?”肖艳忽然关切的问道,边问递来一张纸巾,“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她的手指触到他的手背,短暂的接触让他浑身一颤,仿佛触到了一团小火苗。
没事,就是有点乏。”吴良友接过纸巾。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年底事情多,难免有些累。”他顿了顿,又道:“小肖啊,你在这里工作也不容易。有没有想过换个环境?比如去城里,我想有空的时候给书记县长讲讲,把你弄到接待办去,说不定还能当个接待办主任,你看怎样?”
“只要经常能看见你吴局长就行了,我我才不想当什么接待办主任呢。” 肖艳娇嗔地啐了一口,但清澈见底的秋水杏眼中却漾起了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笑中又充溢着火一般的激情。
她的话让吴良友心头一荡,仿佛有团火在胸腔里燃烧。
见似嗔还羞的肖艳曲线优美,的一对乳房在胸罩中来回摆动,挤压出一条深深的乳沟,吴良友只觉得喉咙发干,一股不可抑制的欲望从血液中升腾起来,他不觉咽了口唾液。
镇定了一下,才道:“想经常看见我,莫不是忽悠我吧?”吴良友审视了一下肖艳,嘿嘿一笑:“我可是随时都想来看看你的,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事情一多想来来不了。不过打今日起,只要你一句话,我一定经常来,用一句当下时髦点的话就是:纵使前面刀山火海,悬崖峭壁,我都义无反顾,万死不辞!来,喝了。”
吴良友今天喝得格外豪爽,一口就下去了一半,酒精在喉咙里燃烧,让他胆子更大了。
在座的其他人分别给吴良友敬了酒后,王二雄见吴良友的酒杯己快见底,就提议再拿一瓶。
吴良友忙说:“还要赶路,不喝了,不喝了!” 但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眼睛还时不时地看向肖艳。饭也没添,他就放下了碗筷,站起身来,假装整理衣服,实则是想掩饰自己内心的躁动。
见局长起身要走,西个人也马上站了起来,一起把他送下了楼。
吴良友走出宾馆,一股刺骨的寒风再次扑面而来,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刚才在包间里的暖意仿佛瞬间消散,只剩下无尽的寒冷。
他看了看天空,漆黑的夜幕中没有一颗星星,只有凛冽的寒风在呼啸。
他钻进车里,小李很快发动了引擎,车子在寒冷的夜晚中缓缓驶离了蓝蝴蝶宾馆。
透过车窗,吴良友看见肖艳站在宾馆门口,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吴良友心头一紧,突然有种想下车回去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车子越开越远,肖艳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只剩下蓝蝴蝶宾馆那残缺的霓虹,在寒风中孤独地闪烁。
吴良友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肖艳的身影,那抹粉色的内衣肩带、耳尖的红晕、以及眼中的笑意,交织成一片模糊的光影,在他眼前晃动。
车窗外,寒风依旧呼啸,而车内的温度,却仿佛比刚才更低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