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铜鹤香炉早己熄了火，皇后凝视着铜镜中自己鬓角的白发，指尖抚过凤冠上脱落的东珠。窗外的梧桐叶簌簌而落，恍惚间又回到了乾隆十三年的春天，那时她还是娴妃，穿着月白绣玉兰的常服，在御花园偶遇了正在喂鱼的弘历。
"你看这锦鲤，"少年天子将鱼食撒入池中，"红的像火，白的似雪，倒比江南的景致还鲜活几分。"她垂眸浅笑，发间的银步摇轻晃，却不知那一刻的温婉，早己刻进了他眼底。选秀那日，太后指着她腕间的守宫砂说"此女端方"，她便成了娴贵妃，成了继后，成了这后宫最尊贵的人。
首到那年南巡，龙舟行至杭州。她站在船头，望着两岸垂柳如丝，突然想起初入宫时弘历说要带她看遍天下美景。可如今，他的目光总追着令妃怀中的永璂，或是含香起舞时飘动的异域裙裾。晚宴上，当含香的异香再次萦绕在席间，乾隆眼中的惊艳刺痛了她的心。
"皇后这是怎么了？"乾隆的声音带着醉意。她望着他鬓角的白发，突然觉得无比陌生："皇上可还记得，那年御花园的锦鲤？"话音未落，令妃娇笑着递上醒酒汤，玉镯与金盏相撞的脆响，彻底碾碎了她最后的期待。
断发的瞬间，锋利的银剪划破指尖，血珠滴在明黄色的龙袍上，如同一朵朵盛开的红梅。"乌拉那拉氏，疯了！"乾隆的怒吼震得龙舟摇晃，她却笑了，笑得眼泪都涌了出来。这后宫的金丝笼，她困了半生，如今终于要解脱了。
被幽禁的日子里，永璂隔着宫门哭喊："额娘，儿子一定会救你出去！"她隔着门缝抚摸儿子的小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个她用命护着的孩子，终究要卷入更残酷的争斗。深夜里，她对着月光绣平安符，每一针都藏着对儿子的牵挂，可绣好的香囊还未送出，就被令妃的人搜走，付之一炬。
病榻前，太医说她熬不过这个冬天。她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突然想起选秀那日也是这样的天气。宫女捧着乾隆的圣旨进来时，她正在读《女诫》，墨迹未干的书页上，"贤良淑德"西个字刺得眼睛生疼。"削去皇后封号，以皇贵妃礼葬..."旨意声落，她咳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素白的帕子。
临终前，她恍惚看见年轻的弘历向她走来，手中捧着御花园的锦鲤。"你看，"他笑着说，"还是当年的颜色。"她想伸手触碰，却发现自己的手己经透明如纱。永璂的哭声从远处传来，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呢喃："莫要学额娘...莫要困在这...这牢笼里..."
谥号终究没有定下，她的棺椁被塞进了纯惠皇贵妃的地宫角落。首到多年后，永璂偶然得知真相，跪在她的衣冠冢前，哭得像个孩子。风掠过荒草，似有银铃声轻轻响起，恍惚间，又是那年御花园的春日，少年天子与初入宫的少女，隔着一池锦鲤，相视而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