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细密的雨丝如银针般斜斜划过青瓦白墙。小燕子正踮着脚收晾在屋檐下的药材，突然瞥见院门外立着一抹墨色身影。那人撑着的油纸伞上绘着淡雅的青竹，雨水顺着伞骨蜿蜒而下，在石板路上晕开朵朵涟漪。
阿黄率先发出低吠，脖颈的毛发根根竖起。小燕子将最后一捆紫苏塞进背篓，余光瞥见那人手中的桐木医药箱——箱角的铜扣泛着温润的光泽，和三年前她第一次卖草药时，在京城"回春堂"见到的样式如出一辙。记忆突然翻涌，她想起那个总坐在二楼雅间，隔着竹帘与掌柜低语的神秘人，每次交易后，掌柜都会小心翼翼地捧出个贴着暗纹的锦盒。
"燕姑娘，别来无恙。"低沉的嗓音裹着雨雾传来，那人终于抬起头。油纸伞下，一张清俊至极的面容逐渐清晰，剑眉斜飞入鬓，眼眸似浸着寒潭，却在望向她时泛起丝丝暖意。小燕子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这个曾在记忆深处若隐若现的身影，此刻竟真真切切地站在眼前。
阿黄突然欢快地摇起尾巴，绕着那人的青布鞋又蹦又跳，喉间发出亲昵的呜咽。小燕子瞪大眼睛："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话音未落，那人己跨过门槛，将伞倚在门边，露出袖口绣着的云纹暗章——正是"回春堂"的标记。
"京城鄂家倒台后，'回春堂'便遣人寻你。"男子指尖轻抚过药架上晾晒的当归，"掌柜说，当年那个敢用七叶一枝花换整株人参的小姑娘，日后必成大器。"他忽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小燕子，"燕姑娘，你这里搭伙不？"
小燕子一时怔住，采药行医这些年，她遇见过求亲的猎户、想收徒的游医，却从未听过如此奇特的邀约。见她发愣，男子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医书，封皮上"瘟疫论"三个朱砂大字赫然在目。"北方正闹鼠疫，我需个帮手。"他翻开书页，露出夹在其中的半片银杏叶，"三年前你在药铺多给掌柜两株金线重楼，说要留给穷苦人抓药——那时我便知道，你与我是一路人。"
雨势渐大，屋檐的雨帘将两人与外界隔绝。小燕子望着对方掌心因常年握笔生出的薄茧，又想起前世在皇宫中见过的那些权贵，他们的手不是戴着金玉扳指，就是沾着算计的血污。而眼前这人，医药箱里装着的，分明是济世救人的热忱。
阿黄突然叼来小燕子的草鞋，在她脚边来回蹭。男子见状轻笑出声，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江南的桂花糕，尝过便知我诚意如何。"甜香混着雨气扑面而来，小燕子鬼使神差地接过，咬下一口时，温热的馅料竟烫得眼眶发酸——这味道，竟与前世在大杂院，柳青柳红省给她的那口糕点别无二致。
"搭伙做什么？"她咽下糕点，声音闷闷的。男子眼中闪过惊喜，从医药箱底层取出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记着数十个染疫的城镇："建流动医棚，施药救人。你懂药理，我通人脉，定能......"
"好。"小燕子突然打断他，将半块桂花糕塞进阿黄嘴里。铜铃在她腰间轻晃，惊起梁间小憩的燕子。她望着男子眼底跳动的光，恍惚间看见无数个日夜，背着背篓翻山越岭采药的自己，原来早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与另一个同样执着的灵魂产生了共鸣。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露出半道彩虹。男子将医药箱郑重地放在药案上，从袖中取出枚刻着"回春"的玉牌："从今日起，燕姑娘便是这医馆的东家之一。"阿黄兴奋地围着两人打转，叼来小燕子的药锄，又扯住男子的衣角往门外拽。
夕阳的余晖洒在新挂的"燕归回春堂"匾额上，小燕子望着忙碌着整理药材的身影，突然觉得，这或许就是命运最好的馈赠。前世那些错过的、失去的，终于在某个雨过天晴的黄昏，以另一种圆满的方式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