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的琉璃瓦上凝着霜花,小燕子正倚着窗棂翻阅《女诫图说》,忽见宫女匆匆来报:"福晋,明珠格格求见。"她指尖微微一顿,合上书卷时,袖口滑落的翡翠镯子撞在紫檀木桌上,发出清泠的声响。
紫檀木屏风后转出一抹浅粉色身影,紫薇攥着绣帕的手指微微发白。昔日那个会扑进她怀里又笑又闹的结拜姐妹,此刻端坐在湘妃竹椅上,月白织金襦裙纹丝不动,眉间点着精致的花钿,恍若一尊描金仕女像。
"明珠格格万安。"小燕子起身行了个标准的平辈礼,裙裾下的花盆底鞋稳稳地压在青砖上。她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不知今日驾临,所为何事?"
紫薇的脚步僵在原地,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几乎要被她攥出褶皱。记忆中那个会跳着脚喊"紫薇紫薇"的小燕子,此刻却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她张了张嘴,喉间像是塞着团浸了水的棉花:"小...小燕子,我..."
"明珠格格慎言。"小燕子指尖划过鬓边珍珠步摇,动作优雅得近乎机械,"自嫁给五爷那日起,我便该依着皇室辈分行事。"她微微抬高下颌,目光扫过紫薇鬓边的玉簪——那支知画送的簪子,此刻在她眼中恍若一根刺,"若明珠格格想叙旧,也该唤我一声五嫂,而非首呼其名。"
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紫薇望着眼前人,突然想起她们在大杂院的日子。那时小燕子会把仅有的窝头掰一半给她,会在她被欺负时举着木棍冲上去;入宫后,两人挤在漱芳斋的床上,数着窗棂外的星星说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可如今这声"明珠格格",生生将过往的情谊斩成了两段。
"五嫂..."紫薇艰涩地吐出这两个字,眼眶瞬间泛红,"那日是我糊涂,说了许多混账话。你...你要怨要骂,尽管冲我来!"她向前半步,却被小燕子不着痕迹地后退躲开。
"明珠格格言重了。"小燕子端起案上的茶盏,茶汤映出她苍白的脸,"宫中规矩森严,福晋与命妇之间的礼数,容不得半点差错。"她轻抿一口茶,动作行云流水,"若无事,还请回吧,稍后我还要去给老佛爷请安。"
紫薇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滴在衣襟上:"小燕子,你真的忘了我们一起在大杂院的日子?忘了我们结拜时说过的话?"她话音未落,忽听殿外传来环佩声响,陈知画扶着丫鬟的手款步而入,鬓边的红宝石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这是怎么了?"陈知画福了福身,眉眼低垂望着小燕子,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福晋莫要动气,仔细伤了身子。"她转向紫薇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明珠格格也是关心则乱,福晋素来宽宏大量,想必不会怪罪。"
小燕子垂眸望着茶汤里晃动的倒影,突然轻笑出声。这笑声惊得紫薇止住了哭泣,却见她放下茶盏,起身整了整裙摆:"知画妹妹说得是。"她看向紫薇的目光冷如寒潭,端庄的笑容下藏着冰刃,"改日闲了,定当请明珠格格来景阳宫,好好教教命妇该守的规矩。"
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青砖上投下细碎的光影。紫薇望着小燕子转身离去的背影,终于明白有些裂痕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弥合。曾经那个鲜活的小燕子,早己在这深宫里的规矩与算计中,化作了一具精美的躯壳。而她,终究是亲手将最后一丝温度,从这具躯壳里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