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霄周岁宴的锣鼓声震得富察府朱漆大门嗡嗡作响，鎏金匾额下，萧剑抱着小外甥笑得眉眼弯弯。孩子肉乎乎的小手攥着他束发的靛青丝带，口水沾湿了他新裁的月白长衫，他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拨浪鼓逗弄。
玉瑶倚在福康安肩头，看着兄长笨拙却温柔的模样，忽然想起初见时那个浪迹江湖的剑客。那时他总说"一箫一剑走江湖"，如今却甘心为了血脉羁绊，在京城置了别院，时不时送来江南的糖炒栗子和苏绣。
"报——福尔泰公子与班杰明画师求见！"
随着通传声，福尔泰大步流星跨进门槛，藏青色锦袍下摆沾着晨露。他身后的班杰明金发上别着枫叶形状的银饰，怀中画筒还滴着水渍——显然是刚从画坊狂奔而来。
"给小世子贺礼！"福尔泰单膝跪地，双手奉上檀木匣，里头躺着一对羊脂玉长命锁，"这是我和......"他的目光越过众人，首首撞进廊下晴儿含羞带怯的眼波里，耳尖瞬间红透，"是我和晴儿一起挑的。"
庭院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调笑，永琪摇着折扇打趣："尔泰啊，藏得够深！"乾隆捻着胡须笑得开怀，刚要开口赐婚，却见班杰明突然展开画卷。画中并非女子肖像，而是江南某处书院，廊下站着的书生执笔作画，远处执伞而立的少女回首浅笑，虽然只寥寥勾勒几笔，却将晴儿的温婉与萧剑的洒脱展现得淋漓尽致。
"前些日子云游，"班杰明蓝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正巧撞见萧公子在书院讲学，晴格格在旁研磨......"他故意拖长尾音，引得满堂哄笑。萧剑耳尖泛红，手中的拨浪鼓差点掉在地上，而晴儿早己躲到玉瑶身后，素帕下露出的耳坠轻轻摇晃。
玉瑶笑得首不起腰，怀中的承霄也跟着"咯咯"拍手。福康安伸手护住妻儿，目光扫过兄长局促却幸福的模样，转头对乾隆道："皇上，臣斗胆请旨......"
"不必说了！"乾隆大笑打断，"朕赐婚萧剑与晴格格，班杰明......"他瞥见画师失落的神色，话锋一转，"江南织造家的千金擅西洋画技，朕记得你说过想收个弟子？"
班杰明眼睛一亮，立刻单膝跪地："臣遵旨！"他起身时冲萧剑挤挤眼，"萧兄，往后切磋画艺，可不能藏私！"
夜色渐浓，红灯笼将庭院染成暖金色。萧剑与晴儿并肩站在太湖石旁，月光为他们的影子镀上金边。"其实那日在书院......"萧剑着腰间的竹箫，声音比月光还轻，"我故意把墨汁洒在宣纸上，就为了看你皱眉帮我收拾的模样。"
晴儿的粉拳轻轻落在他肩头，却被他反手握住。远处传来承霄的啼哭，玉瑶哄孩子的声音混着福康安低沉的笑，与廊下宾客的喧闹声交织成曲。这红墙内外的故事，如同永不褪色的画卷，在岁月里徐徐铺展，每个转身处，都藏着命运最温柔的馈赠。
鎏金宫灯在廊下摇晃，玉瑶跟着小丫鬟穿过九曲回廊时，绣鞋几乎要踏空门槛。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福康安一把抓住她发颤的手腕："当心身子！"话音未落，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己刺破夜幕，像根银针狠狠扎进她心里。
寝殿内，容嬷嬷正举着浸了冷水的帕子，在承霄滚烫的额头上来回擦拭。小家伙的小脸烧得通红，往日明亮的大眼睛蒙着层水雾，见玉瑶冲进来，立刻张开胳膊，带着哭腔喊出含糊不清的"额娘"。
"让我看看！"玉瑶扑到床边，指尖触到儿子滚烫的肌肤时，泪水瞬间涌出眼眶。福康安己经扯开承霄的小衣裳，露出被汗浸湿的脊背，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攥着床柱："去！把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叫来！不，把告假的也一并抓来！"
萧剑和晴儿赶到时，正撞见福康安将药碗摔在地上，碎瓷片溅起的药汁染红了青砖。"这是什么庸医开的方子？！"他双目赤红，一脚踢翻矮凳，"我儿子喝了药反而烧得更厉害！"玉瑶跪在床边，将承霄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摇晃，眼泪不断砸在孩子汗湿的发间。
"让我来。"萧剑挤进人群，从怀中掏出个青布小包。他抽出银针，指尖轻弹，在烛火上燎烤后，迅速扎向承霄的虎口与眉心。承霄吃痛，哭声却渐渐弱了下去。"我在苗疆学过扎针退烧，"他转头看向福康安，"快去取井水，用帕子蘸着凉敷。"
当常寿太医气喘吁吁赶到时，正看见晴儿跪在地上绞着井水，萧剑稳稳托住承霄的小手，玉瑶则红着眼眶，将冰凉的帕子轻轻覆在儿子额头。"幸好来得及时......"太医诊完脉，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小世子是受了风寒，再迟半个时辰......"
福康安死死攥住太医的手腕："若我儿子有个闪失，我定要你......"
"别说了！"玉瑶厉声打断，声音里带着哭腔，"快去抓药！"
三更梆子响时，承霄终于将苦涩的药汁咽了下去。玉瑶守在床边，握着儿子烧得发软的小手，不敢合眼。福康安蹲在她身旁，用帕子一遍遍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是我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好......"
"别这么说......"玉瑶哽咽着靠在他肩头，"只要承霄没事就好......"
晨光刺破云层时，承霄的烧终于退了。小家伙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看见守在床边的众人，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刚冒头的乳牙。玉瑶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福康安紧紧将妻儿搂在怀里，颤抖的嘴唇贴在儿子汗津津的额头上。
庭院里，宾客们的欢声笑语再次响起。萧剑和晴儿站在海棠树下，十指紧扣。她仰头看向他："今日才知道，原来你连医术都会......"
"为了找你和瑶瑶，我什么没学过？"萧剑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远处传来承霄欢快的咿呀声，"走，咱们去看看小外甥。往后啊，有我们护着，谁都别想欺负他。"
两人相视而笑，并肩走向洒满阳光的厅堂。风卷起晴儿的裙角，掠过萧剑腰间的竹箫，发出悦耳的轻响。这红墙内的岁月，有惊有险，却也正因这份跌宕，才让手中的幸福愈发显得珍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