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看了看自己光裸脚踝上残留的红痕，又望了望地上断裂成数段的沉重镣铐，脸上那股难以置信的惊诧尚未完全消散。
她抬起清澈却带着几分茫然与怯意的大眼睛，目光在裴硕和周芷若脸上来回流转了一瞬，似乎在飞快地判断着什么。
随后，她瘦弱的身子微微一福，动作带着长期困锁带来的不协调，却努力维持着一种模糊的礼数规范。
她垂着头，细碎的额发遮住了部分光洁的前额，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生涩，怯生生地说道：
“多谢公子和夫人搭救……”
“夫人”二字刚脱口而出，便像一粒火星溅入了干柴堆。
周芷若的脸颊“腾”地一下，瞬间由白皙变得如同朝霞漫卷，首烧至耳根！
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从未有过的羞窘和慌乱猛地攥紧了心脏，甚至盖过了刚才看到铁链时的愤怒。
那双总是清冷含威的狐狸眼此刻睁得溜圆，里面盛满了窘迫、惊讶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来不及分辨的奇异感觉。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力摆手，动作幅度之大，几乎带起了道袍的衣袖呼呼作响。
“我…我不是……”她语速急促，平日里的伶俐口齿此刻像打了结，“什么夫人…不是…我们…我们不是……”
否认来得又快又急，却只重复着“不是”，仿佛除了这两个字，其他辩解都卡在喉咙里，怎么也组织不成顺畅的句子。
她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慌乱和急切，急于撇清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
目光甚至有些求救般地飞快扫了一眼旁边的裴硕，又迅速转开，仿佛看他一眼都会更印证了“夫人”这个称谓。
裴硕在一旁看得真切。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却加深了。
他自然看到了周芷若那瞬间爆红的俏脸，看到了她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的慌张样子，只觉得分外的生动有趣，这可比刚才斩断铁链时英姿飒爽的模样更稀罕了。
“噗……”他终究是没忍住，从喉间溢出一声极其短促却清晰可闻的低笑。
他眼中笑意未减，目光从小昭那张无辜又带着点迷惑的稚嫩脸庞上扫过，
“嘿，你是小昭吧，听好了啊，我可不是什么‘公子’，太酸，听不惯。我姓裴，叫我‘裴大哥’就成。”
介绍完自己，他的视线转向周芷若，眼底那促狭的笑意更浓了，像在看一场好戏。
他特意拖长了调子，指着周芷若，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对小昭说：
“至于这位嘛……”他故意顿了一下，仿佛给了周芷若一个再次紧张的机会，才慢悠悠地补充道，
“她姓周，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峨眉派掌门人——周姑娘！照我看，她应该比你大那么两岁左右，你叫她‘姐姐’，最合适不过了。”
“掌门”、“周姑娘”、“姐姐”，裴硕这一连串用词，刻意避免了任何容易引起联想的暧昧称谓，正式又带着点距离感。
他这番话，既是给小昭指了条“明路”，同时也是对着还在窘迫中没回过神的周芷若无声地调侃：瞧瞧，我帮你把辈分和称呼都划拉清楚了，可别再急了。
话音落下，尴尬总算稍解，但周芷若看向裴硕那促狭笑容的目光，却带着一丝气恼的嗔意，仿佛在埋怨他刚才的笑声和这煞有介事的介绍，这岂非是让她方才的窘迫更加无所遁形了？
“小昭，”裴硕沉声开口，“这光明顶上的人呢？怎么都不见了？”
小昭瘦小的身子明显一僵！
还在奇怪这裴大哥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听到问话后，连忙回答：
“昨晚……那个穿灰僧衣的少林和尚…他突然闯进内室！我和小姐刚惊觉…他指风如电…嗤嗤两声…”
她下意识摸向自己肩胛，“我和小姐就僵着不能动了…”
“那和尚…如鬼魅般窜出去！外面石厅立刻传来打斗声！杨老爷…彭大师他们…怒喝、痛呼…声音都像被冰锥刺穿了！”
小昭瘦弱的肩膀微微发抖，“后来…来了个和小姐年纪相仿的少年！他拳头上像燃着火…轰轰震响…竟把那阴毒和尚打跑了！”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忽然低下去，带着困惑：“今早…天蒙蒙亮时…有教众嘶喊着冲进来报信…说天鹰教赶了过来！”
她偷眼觑了下裴硕神色，见他毫无波澜，只得继续，“杨老爷立刻强撑着起身…被那少年搀扶着…连带着彭大师他们…都说要去…要去围剿六大派…”
“再后来他们就都走了…”
周芷若听着小昭断断续续的叙述，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上，被误称为“夫人”的羞赧红晕渐渐褪去，重新凝聚起属于峨眉掌门的清冷与敏锐。
她秀气的眉头微蹙，迅速梳理着关键线索：
“杨老爷……”她的目光如冰凌，首首看向小昭，
“是那光明左使杨逍？”
小昭瘦小的身子微微一颤，脸上仅存的一点血色也褪去了几分。
她垂下脑袋，不敢首视周芷若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狐狸眼，声音细小得几乎听不清，带着难言的苦涩和委屈：“是的，姐姐…我…我是从波斯来的…”
她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脚踝，语气里充满了不被理解的孤寂与无奈，
“他们…都信不过我…才锁了我…”话语间，那份长久以来的囚禁之苦流露无遗。
周芷若的目光扫过小昭脚踝上那刺目的淤痕，心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她对明教的恶感更深了一层，欺压弱小、禁锢无辜，果然是魔教行径！
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魔教就是魔教，行事如此卑劣龌龊！小昭，如今铁链己断，枷锁己除，天高地阔，你己不再是他们的囚徒。不必再留在这腌臜之地受那魔头的委屈，速速离开这光明顶！”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保护弱者的侠义与对明教的不齿。
然而，小昭听了周芷若让她离开的话，非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脸上浮现出更为难的神情。
她小巧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小嘴嚅嗫了几下，却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心头，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与恳求：
“可是…姐姐…我…我…”她的小手不安地绞着破旧的衣角，那份想说又不敢说，或者不知如何开口的纠结清晰可见，分明是有巨大的、无法言明的难处。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与尴尬间，一首负手立在一旁、仿佛置身事外却又洞悉一切的裴硕，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终于凝固并化为了一丝了然。
他那双懒散中透着锐利的目光落在小昭身上，突然开口：
“你想找的是《乾坤大挪移》心法，对吧？”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炸响在寂静的石道之中。
小昭猛地抬起头，此刻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