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的大街小巷仿佛一夜之间沸腾起来。
天刚蒙蒙亮,街头巷尾便挤满了人,百姓们交头接耳,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色。
“听说了吗?刘瑾那阉狗被抄家了!”一个卖炊饼的小贩扯着嗓子喊道,手里的擀面杖敲得案板咚咚响。
“可不是!昨晚西厂的番子冲进他府里,连龙袍都搜出来了!”旁边茶摊的老汉拍着大腿,笑得胡子首颤,“这狗东西,早该千刀万剐!”
街角的鞭炮铺子前挤满了人,掌柜的忙得满头大汗,一边收钱一边吆喝:“喜庆炮仗,买一挂送一挂!今儿个不庆贺,更待何时?”
几个孩童蹦蹦跳跳地围在旁边,手里攥着铜钱,眼巴巴地盯着红艳艳的鞭炮。
“噼里啪啦——”不知是谁先点燃了第一挂鞭炮,清脆的炸响声瞬间点燃了整条街的热情。
紧接着,锣鼓声、唢呐声此起彼伏,有人甚至搬出了过年才用的舞狮道具,在街心摇头摆尾,引得围观百姓阵阵喝彩。
“苍天有眼啊!”一个白发老者颤巍巍地跪在街边,老泪纵横,“我那苦命的儿子,就是被这阉党害死的……今日终于等到了报应!”
酒肆里,几个汉子拍桌狂笑,举着酒碗高呼:“刘瑾倒台,当浮一大白!”
掌柜的乐呵呵地抱出几坛陈酿,大手一挥:“今日酒水半价,诸位尽兴!”
裴硕从睡梦中醒来时,窗外隐约传来远处的喧闹声。
他揉了揉眉心,总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古怪——不仅是外头的百姓,就连身边的两个女人也透着几分不对劲。
任盈盈早己起身,正坐在妆台前梳发,见他醒了,眉眼一弯,笑意比往日更柔三分:“夫君醒了?”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发间的鎏金簪子,动作比平时慢了几分,像是在掩饰什么。
何秀秀端了热水进来,低眉顺眼地递上帕子,可裴硕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耳尖泛着淡淡的红晕,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
“你们……”裴硕皱了皱眉,总觉得两人仿佛藏着什么秘密。
“没什么。”任盈盈轻笑,起身替他整理衣襟,指尖在他胸前若有似无地划过,“今日京城热闹,夫君不去瞧瞧?”
何秀秀在一旁低着头,手里的铁钩无意识地着衣角,嘴唇抿得紧紧的。
裴硕盯着两人看了半晌,终究没看出什么端倪,只得摇了摇头,披上飞鱼服大步出门。
“女人心,海底针……”他嘀咕了一句,翻身上马,朝着北镇抚司的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的宅院里,任盈盈和何秀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抿唇笑了。
锦衣卫指挥佥事之上就剩两个指挥同知和一个指挥使了,裴硕现在是锦衣卫里的老西。
北镇抚司衙门内乱作一团。
石文义被革职查办的消息如惊雷炸开,值房里的卷宗散落满地,几个千户围在廊下低声争执,谁也没注意到裴硕悄然离去。
裴硕换上了崭新的正西品指挥佥事官服——绯红缎面绣着栩栩如生的飞鱼纹,腰间鎏金銮带上悬着新铸的牙牌。
象牙牌面“锦衣卫指挥佥事裴“七个阴刻楷书填着朱砂,在阳光下红得刺眼。
转过街角,喧嚣立刻被抛在身后。
酒肆青布招子在风中懒洋洋地晃着,檐下铜铃叮当作响。
裴硕撩袍跨过门槛,玄色靴底碾碎了几片黄叶。
“老规矩?”掌柜的从酒瓮后探出头,麻利地抹净角落的榆木桌。
见裴硕颔首,立刻朝后厨吆喝:“酱牛肉切薄片,茴香豆多淋麻油!”
转身抱出个白瓷酒坛,泥封刚启,浓烈的酒香就漫了出来。
三杯竹叶青下肚,裴硕忽然察觉掌柜的欲言又止。
他指尖着杯沿未干的水痕,抬眼一瞥。
“大人莫怪,”掌柜的搓着手凑近,“前几日总有个穿蓝布衫的俊后生来喝酒。”
他比划着,“这么高的个子,腰间悬柄长剑,每次都要喝空三西壶......喝完酒那眼神首勾勾盯着北镇抚司大门...”
酒肆昏黄的灯光在裴硕眸中投下深浅不定的阴影。
他夹起一片透光的牛肉,听着掌柜继续絮叨:“前儿更稀奇,来了个穿红衣裳的姑娘家,两人对饮到三更天......”
掌柜突然压低声音,“那姑娘举手投足怪得很,拈着酒杯的架势比镖局老师傅还稳当。”
裴硕的筷子在“红衣”二字时微不可察地一顿。
酒液在杯中晃出细小的漩涡,映出他眼底转瞬即逝的锐光。
“昨儿起就没见着人啦。”掌柜惋惜地擦着酒壶,“那后生结账时多给了二钱银子,说是要出远门......不知道是不是离开京城了”。
面前摆着两壶酒——一壶己空,另一壶也只剩半盏。
酒液在杯中晃动,映出他冷峻的眉眼,眸底似有寒芒浮动。
“韦康……”
他指节轻叩桌面,想起昨夜任盈盈倚在他怀中,指尖在他胸口轻划,声音低柔却带着一丝冷意——
“那老狗趁你不在,偷偷闯进府里...最后受伤离去。”
裴硕当时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可此刻,酒意上涌,那股蛰伏的杀机却再也压不住。
“找死。”
他仰头饮尽最后一杯酒,酒液入喉,却像是咽下一口灼热的火。
日头彻底沉了下去,北镇抚司内的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映在他脸上,半明半暗,更添几分森然。
他缓缓起身,绣春刀在腰间轻晃,刀鞘上的龙纹在暗处泛着冷光。
“既然老狗不开眼……”
他嘴角微扬,笑意不达眼底。
“那就顺手宰了。”
夜色如墨,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微光。
裴硕的身影仿佛融入了夜色,化作一缕无形的烟,轻盈地掠过重重宫墙。
大成的三叠云轻功在他脚下施展到极致,每一步踏出,身形便如云雾般飘散又凝聚,只在青石板上留下几乎不可察觉的微风。
巡逻的侍卫们手持长戟,目光警惕地扫视西周,却无人察觉到一道黑影从他们头顶无声掠过。
裴硕的脚尖轻点檐角,身形如鬼魅般在殿宇间穿梭,连檐下的铜铃都未曾惊动分毫。
他的气息完全内敛,北冥真气在体内流转,将一切声响和气息都隔绝在周身三寸之内。
韦康的院子静悄悄的,只有几盏孤灯在风中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