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二年中元夜,纪辰在湘西荒宅避雨。屋檐下纸灯笼突然自燃,火光中浮现三十六幅悬空嫁衣。穿灰布衫的盲眼画师倚在门框,手中画笔蘸着青黑粘液:"客官可要画张往生像?"
画轴展开刹那,纪辰看见学生装苏婉儿被钉在画中戏台,七根桃木钉贯穿西肢关节。盲画师指尖拂过画中人的嫁衣,金线刺绣竟是用纪辰前世的头发绣成:"这可是扎纸李送您的续弦礼。"
暴雨突然转红,纸嫁衣们齐声唱起傩戏。纪辰怀中的青铜铃炸成碎片,每块碎片都映着穿血衣的新娘。最末那幅画轴突然淌血,画中苏婉儿的左眼变成蛇瞳:"夫君可喜欢这新皮囊?"
盲画师突然扯下脸皮,露出扎纸李年轻时的面容。他手中画笔化作白骨钉,将纪辰右手钉在画轴上:"好徒儿,为师给你备了七重惊喜......"
画中世界弥漫着腥甜血气,纪辰的右手与画纸融为一体。穿三寸金莲的老妪正在绣架前忙碌,银针穿过的是他的掌纹:"老身乃纪家初代绣娘,这些嫁衣可还入眼?"
绣棚上摊着七层人皮,最上层赫然是今世苏婉儿的画像。老妪从发髻拔下骨针,针眼钻出红线虫:"光绪二十三年,老身用大少奶奶的腿骨绣完最后并蒂莲,就被封进这幅《百鬼夜行图》。"
画轴突然剧烈抖动,三十六幅嫁衣化作毒蛾扑来。纪辰被钉住的手掌渗出黑血,血珠落地变成青铜铃碎片。老妪突然惨叫,绣架下伸出青紫鬼手——竟是当年被她活埋的陪嫁丫鬟。
"快走!"丫鬟残魂撕开画纸裂缝,"扎纸李在每幅画里都藏了......"话音未落,老妪的银针己贯穿她天灵。
纪辰扯断被钉住的右手,白骨指尖沾血在画纸书写梵文。整幅《百鬼夜行图》开始自燃,火苗中浮现出唐末道观场景:年轻时的扎纸李正在给月老雕像缠红线,线头系着初代纪辰的脐带。
"原来如此!"纪辰用断手蘸血画出往生符,"这些画都是炼尸炉的阵眼!"火焰突然转绿,烧穿画纸露出真实世界——他正站在纪家祠堂的房梁上,下方摆着七口渗出尸油的棺材。
盲画师的真身在火光中显现:竟是扎纸李用三十六张人皮缝制的画傀。学生装苏婉儿从棺材中坐起,嫁衣下摆钻出带倒刺的红线:"夫君可知,你此刻也在画中?"
祠堂匾额突然坠落,露出藏在木纹里的微型《百鬼夜行图》。画中纪辰正在重复撕扯右手的动作,而现实中的他右手早己森森见骨。
阴雨绵绵的苗疆尸寨,纪辰跟着青铜铃指引来到烛龙洞。洞顶倒悬着数百具"人烛",尸油顺着脚趾滴落成河。穿黑袍的尸匠正在雕刻灯座,手中头骨赫然是孟七娘。
"客官要买长明灯?"尸匠敲击灯台,人烛们齐声哀嚎,"用至亲头骨制的烛台,可保家族百年兴旺。"他脚边竹筐里堆满眼球,每颗瞳孔都映着纪辰不同死状。
纪辰的左肩胎记突然灼烧,青鳞破皮而出。尸匠狂笑着掀开地窖,三十六具纪氏先祖正在尸油中浸泡:"扎纸李早把你们纪家人做成了灯芯!"
学生装苏婉儿突然从尸油河浮出,手中捧着跳动的心脏:"夫君可知,你的心早就被炼成了尸王灯芯?"心脏表面布满合欢符,血管缠绕着月老的红线。
尸匠将心脏置于灯台,人烛们突然安静。纪辰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尸油河扭曲成七重鬼影,每道鬼影都缺失心脏部位。苏婉儿的长发缠住灯台,发梢燃起幽绿鬼火:"这盏灯燃了七世,该熄了。"
洞顶人烛接连坠落,在尸油河中炸开毒蛾群。纪辰的左肩青鳞自动剥落,化作利刃刺向尸匠。黑袍撕裂处露出森森白骨——这尸匠竟是扎纸李用纪辰第一世的骸骨所制。
"好徒儿,为师等你这一击等了七世!"尸匠胸腔突然开裂,飞出七枚带血的蛇纹银元。银元嵌入洞壁组成炼尸阵,整个烛龙洞开始坍塌。
苏婉儿将燃烧的心脏塞回纪辰胸腔:"用月老血咒反噬,快!"剧痛中纪辰看见自己前世将苏婉儿推入烛龙洞,她坠落的瞬间被炼成了第一具人烛。
尸油河突然沸腾,凝聚成扎纸李的虚影。纪辰心口的合欢符开始逆流,血管中的红线反缠住虚影。学生装苏婉儿撕开腹部,取出团缠绕胎发的青鳞:"当年你种的不是情蛊,是逆鳞咒!"
青鳞遇血即燃,火光照亮洞壁隐秘的壁画:唐末扎纸李跪拜月老雕像,暗中将断情剪刺入神像后心。天道雷劫降临时,他用纪怀恩夫妻的魂魄做替身,从此月老殿香火皆成炼尸养分。
纪辰的脊椎突然爆响,青鳞从全身皮肤下钻出。尸匠的白骨身躯自动重组,化作人形蛇尾的怪物:"这才是纪家人真正的模样!"
苏婉儿残魂突然自爆,毒蛾群裹着纪辰冲出山洞。月光下他的倒影己变成青鳞怪物,而湘江水面正漂来七顶系着青铜铃的娶亲花轿。
破庙残镜前,纪辰看着自己爬满青鳞的脸。穿血嫁衣的苏婉儿们从镜中走出,每人手中都牵着个蛇尾婴孩。盲画师的声音在梁间回荡:"你猜这些孩子,该唤你爹爹还是师兄?"
最小的婴孩突然开口,吐出扎纸李的嗓音:"好徒儿,这蜕鳞化蛇的滋味如何?"它撕开肚皮,露出密密麻麻的婚书,每张都浸着苏婉儿的经血。
纪辰用青鳞割破手腕,黑血在镜面画出往生阵。所有婚书突然自燃,火中浮现月老殿密卷:原来扎纸李与月老本是一体双魂,天劫时分裂成神魔两面。
"该归位了。"镜中伸出白骨手,将纪辰拖入虚无。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民国十二年长沙城的万家灯火——每个窗口都挂着盏人皮灯笼,灯罩上画着相同的青鳞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