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皖南竹海的晨露时，沈青崖正用银针挑开《璇玑图》残卷的夹层。泛黄的桑皮纸突然渗出靛青色汁液，八百西十字回文竟在日光下重组成《漕运密档》。谢沉璟猛地勒住缰绳，青骢马前蹄下三寸，新翻的泥土里露出半截锈蚀的青铜机括。
"小心！"沈青崖的药囊己甩向空中，十二枚淬毒银针从竹梢激射而下。针尖撞上药粉的刹那，整片竹林突然倒伏如浪，上千根竹节同时裂开，喷射出裹着毒烟的东瀛手里剑。
谢沉璟的算盘链绞住三丈高的毛竹，借力腾空时剑锋扫落竹叶。叶片嵌入地面竟拼出金狼图腾，图腾眼窝处升起架青铜弩机——正是工部去年上报损毁的"千机连弩"。
"成化年的《武备志》记载，连弩射程不过百步。"沈青崖劈开弩机外壳，齿轮间卡着半张盐引残票，"你们倒是把护国重器改成了索命阎罗！"
竹海深处的残碑前，沈青崖将《璇玑图》浸入山泉。回文字迹褪去后，碑面浮现出用苗疆蛊血绘制的《九边军饷图》，标注的红点竟是三日前遭劫的运银车队途经之地。
谢沉璟的剑尖突然刺入碑底裂缝："三十年前我娘在此立碑时，可没这些魑魅魍魉。"撬开的石碑内部，十二具童尸以北斗阵型盘坐，每具天灵盖都钉着刻工部印记的铜钉。
"是活人祭。"沈青崖挑破童尸耳后的水泡，涌出的不是脓血而是靛青丝线，"用蚕蛊将童子精魂炼成织机引线——你们当真以为，用八百童男就能织就改朝换代的毒锦？"
竹林忽然响起机括转动声，童尸眼窝中射出淬毒铁蒺藜。谢沉璟挥剑斩断碑旁古藤，藤蔓断裂处喷出的却不是树汁——粘稠的黑水里浮着成串镶金狼纹的户部官印。
半山腰的茅草棚里，沈青崖正在熬制解毒汤药。谢沉璟着从童尸手中取出的玉蚕佩，忽然轻笑："弘治十二年，我娘在此救治过瘟疫灾民。"
"就像这紫苏。"沈青崖将药渣撒入溪水，游鱼争食后鳞片竟泛起青铜光泽，"本是解表良药，若混入三眠蚕的毒丝——"她突然甩出药锄，从溪底勾起张精钢丝网，网上缠满刻着军械编号的断指。
谢沉璟剑挑丝网对着日头："正德年间的剿倭战报说，八百义士断指明志。"阳光穿透丝网，在地面投下《海防炮台图》的阴影，"原来断指不是明志，是有人要拿血肉之躯当活人密码！"
山风忽送焦糊味，两人追着烟气来到处隐秘溶洞。燃烧的《璇玑图》残页在洞壁投出鬼影，二十八个血字正在石壁上重组成《边关换防时辰表》。
溶洞深处的钟乳石突然渗出黑色黏液，沈青崖的银针刚触及石髓就迸出火花。谢沉璟劈开倒悬的石笋，中空的石芯里滚出成串倭国战船模型，桅杆上飘动的竟是户部特批的"通商令"帛书。
"嘉靖年开海禁时，可没允许过用战船运丝绸。"沈青崖挑破船模甲板，夹层里掉出米粒大小的东瀛火器，"就像这石髓——"她突然将药汁泼向洞顶，"看着是天地造化，实则是有人用硝石与硫磺喂出来的毒胎！"
整座溶洞突然震颤，钟乳石如暴雨坠落。谢沉璟拽着沈青崖扑向暗河，却见河面漂来具缠满金线的尸首——正是三日前失踪的江宁织造太监。尸身遇水膨胀炸开，腹腔里飞出成群的铁翅蛊虫，每只虫腹都刻着微雕的《边军布防图》。
暗河尽头的天然石窟中，沈青崖发现座青铜蚕母像。神像掌心托着的不是蚕茧，而是拳头大小的东瀛震天雷。谢沉璟转动香炉时，蚕母双目突然喷射毒砂，将《恤蚕令》铁卷钉在石壁。
"永乐年间的蚕神庙该供天蚕。"沈青崖挑开震天雷外壳，内里填塞的不是火药而是浸毒蚕砂，"你们倒是把蚕母慈悲改成了罗刹毒心！"
石窟深处传来婴儿啼哭，两人追着声响来到处血池。三百只青铜蚕正在啃噬一具女尸，尸体怀中紧抱着个襁褓——婴孩心口插着把刻工部印记的银梭，梭尖挑着半幅《皇陵构造图》。
谢沉璟突然撕开官袍衬里，露出母亲绣的《蚕经》残页："原来十五年前工部修缮皇陵时，就在蚕神庙底下挖通了倭国的暗道！
血池突然沸腾，青铜蚕群化作利箭射来。沈青崖将最后瓶药汁倒入池中，毒液与血水相激竟凝成靛色冰刃。谢沉璟的剑锋斩断池底铁链，拽出的不是锚具而是成串镶金狼纹的棺椁。
"万历三年的治水银该铸成元宝。"他劈开棺盖，里面整齐码放着工部特制的"镇河银锭"，每锭底部都刻着倭国大名花押，"你们倒是把镇河银炼成了亡国引！"
棺椁阵中突然立起具金甲尸，胸甲纹路正是放大百倍的《璇玑图》。沈青崖的银针刺入尸身关节，挑出的不是尸蜡而是凝固的靛青毒丝。谢沉璟斩落金甲头盔，露出的赫然是二十年前病逝的工部尚书面容！
"原来所谓痨病暴毙..."沈青崖挑开尸首喉间银线，"是把活人生生炼成了人形织机！"
残阳如血时，谢沉璟正在焚烧金甲尸。沈青崖突然将《璇玑图》残卷投入火中："苏蕙当年织就回文锦时，可曾想过八百年后有人用经纬线勒杀忠良？"
烈焰里传出清越的裂帛声，焦灰中升起二十八枚玉蚕佩。每枚玉佩都刻着《工部营造法式》的片段，拼合起来竟是张完整的《塞外龙脉图》。
"该去会会那位'璇玑先生'了。"谢沉璟用剑尖挑起燃烧的蚕砂，在石壁上烙出北斗七星阵，"让他们知道，大明朝的经纬——"火星突然蹿向溶洞顶端的钟乳石群，"从来都是天火淬炼，岂容魑魅篡改！"
夜枭掠过血池时，最后一块钟乳石轰然坠落。石粉弥漫处，隐约现出条通往塞外的密道，洞壁上用靛青丝线绣着句偈语："天孙织就山河裂，金狼衔得日月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