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滚过新铺的官道,陈砚舟的靴底碾过青石板缝隙渗出的血水。三百流民正将铸铁砝码熔进石基,锤击声惊飞了栖在碑林间的寒鸦。
"停手!"工部督造突然策马冲入人群,马鞭抽在老矿工背上,"朝廷的官道,岂能用贱民的铁..."
陈砚舟的剑鞘卡住第二鞭,青石板上溅起火星:"张大人可要试试,是您的鞭快,还是百姓的锤利?"他踹开石基暗格,露出埋着的铸铁雷残片,"这官道底下埋的,到底是青石还是杀器?"
流民们忽然沉默地围拢,手中铁锤在晨光中泛起冷色。督造官的马匹惊嘶后退,踏碎了道旁野棠,花瓣混着血水渗入石缝。
温如卿的银针挑开岩洞蛛网,石壁上渗出的靛蓝液体染透了麻履。药童举灯的手不住颤抖,火光映出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竟是苏蘅二十年前绘制的《疫脉图》。
"师父,这水..."药童的铜盆突然泛起磷光,洞顶钟乳石滴落的液体在盆中凝结成珠。温如卿将银针浸入水珠,针尾浮现的纹路与工部密档上的官印重合:"原来瘟疫的源头,是官矿的淬毒水。"
暗处忽然传来铁链拖地声,她反手将药箱砸向声源。铁链缠住箱体的刹那,洞顶坠下具铁甲尸——铠甲心口赫然刻着陈砚舟的名讳。
崔珩的茶盏在青砖上迸裂,飞溅的瓷片划破联名状上"新政"二字。他盯着堂下跪着的寒门小吏:"陈砚舟要查工部旧账,你们就真敢递刀子?"
小吏突然抬头,袖中滑出半截铁秤杆:"下官记得,崔大人初入寒门时,在铸铁台发过血誓。"秤杆挑开衣襟,胸膛上烫着的"民骨"疤痕狰狞如活物。
窗外弩机骤响,崔珩翻身滚入屏风后的瞬间,三支靛蓝箭钉入太师椅。陈砚舟破门而入,剑尖挑着工部密令:"原来寒门的血誓,抵不过一纸调令。"
阿莽的矿镐劈开岩层,地下水突然喷涌成血红色。二十丈深的废矿井下,三百具童尸被铁链悬成蛛网,每具尸首的胸腔都嵌着铸铁砝码。
"薛哥说的没错..."他抚过岩壁上薛烬的遗刻,"这矿坑是口活棺材,葬着世道的良心。"铁链忽然震颤,尸群中坠下个铁匣,匣中《工部淬毒录》的墨迹未干——落款竟是三日前。
陈砚舟拖着铁链上殿,链尾拴着的童尸铁砝码撞碎金砖。他撕开朝服,脊梁上十七道鞭痕拼成"平准":"陛下可要称称,这脊梁够不够撑起您的江山?"
工部尚书突然暴起,袖中靛蓝粉末泼向龙椅。温如卿的药箱凌空掷出,银针引燃粉末爆出青焰:"原来满朝朱紫,皆是毒瘤!"
景隆帝的棺椁在偏殿自燃,火舌舔出暗格中的铸铁圣旨。陈砚舟用剑尖挑起焦帛:"好个'民骨为砣'!今日就让这民骨,称称皇权的斤两!"
流民们将工部密档熔进铁水,沸腾的熔炉映红夜空。温如卿将解药投入火中,靛蓝毒烟化作青鸟腾空。陈砚舟立在炉前,将佩剑掷入铁浆:"今日铸的不是铁,是斩尽魑魅的铡刀!"
老矿工突然高喝:"快看!"铁水冷凝成的铡刀上,赫然显出江墨生《新典》的残文。阿莽抡锤砸向铡刀,飞溅的火星中,三百年前的冶铁图在青石板上显形。
瘟疫退去的第一个清晨,孩童用铁砝码碎片在焦土上挖坑。温如卿将最后一粒野棠种埋入土中:"这种子沾过血,开出的花才经得起风雨。"
陈砚舟抚过新立的无字碑,碑底压着工部密令与寒门血誓。北疆传来地动余波,矿工们在震裂的山腹中发现青铜鼎——鼎内铭文与江墨生的遗稿如出一辙:"民脊不断,国运不衰。"
流民们将鼎运至铸铁台,熔铸成三百把犁头。第一道犁沟破土时,陈砚舟忽然咳血,血珠渗入犁尖:"这世道,终是要用血肉翻开新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