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隆十二年·霜降
卯时的雾气缠在粮袋麻绳上,司仓主事林昭捏碎掌中米粒,指腹沾着的青灰在晨光下泛着铁腥。新科进士陈砚舟刚要开口,老仓吏突然踹翻米垛,陈米中滚出裹着油纸的铸铁砝码——每个都刻着"官准万钧"。
"陈大人慎言。"林昭碾碎砝码,铁屑混着霉米渗入砖缝,"这漕运码头的水,比您读过的圣贤书深。"
江风掠过验粮台,刮起陈砚舟的官袍下摆。他忽然弯腰拾起半片残瓦,瓦上"平准"二字被盐渍蚀得发虚——正是二十年前江墨生改制漕运时烧制的量器。
女医官温如卿掀开草席时,腕间银铃骤响。三具蒙童尸首的指甲缝里嵌着铁矿渣,最年幼的掌心攥着《蒙学新典》残页,纸角染着靛蓝墨渍。
"昨夜丑时,西市墨香斋。"她将银针探入童尸喉头,针尾泛起幽蓝,"有人用矿毒制墨。"
衙役突然冲入院落:"温太医快走!工部的人封了医案!"温如卿反手将证物塞进药箱夹层,箱底江墨生的《医典》残本硌得她腕骨生疼。
铁匠薛烬盯着熔炉里不化的铁坨,学徒阿芒的断指还在灶台渗血。坊主拎着新制的官秤进来时,他忽然抡起火钳:"这铁掺了辽东砂!根本打不出农具!"
"薛哥认命吧。"坊主敲了敲官秤上的铸铁砝码,"如今朝廷要的是压得住民心的重器,不是犁头。"
夜半,薛烬摸进封存的旧库。火把照亮积灰的《量器图谱》,某页批注灼眼:"铸铁为秤,当称民心。"落款是早己被抹去的赵铁星私印。
陈砚舟盯着誊录房梁柱的裂痕,手中朱笔在"平准策"三字上悬而不落。突然有纸团砸中砚台,展开是血书:"今科首题己泄,西市墨香斋靛蓝为证。"
他疾步穿过回廊,却见林昭正在烧毁卷宗。灰烬里飘出半片靛蓝笺纸,墨香竟与童尸手中的残页同源。
"陈大人可知,二十年前铸铁台之祸?"林昭突然掐灭纸钱,"如今这平准新策,就是第二把量天尺。"
温如卿扮作买墨妇人踏入暗室时,靛蓝烟雾正从窑炉渗出。掌柜的算盘珠突然炸裂,迸出的铁砂在她颈侧划出血痕。
"姑娘何苦查到底?"阴影里转出工部员外郎,"你师父苏蘅当年就是太执着..."
温如卿突然掀翻墨锭架,靛蓝粉尘爆燃的瞬间,她看见窑底铁笼里奄奄一息的蒙童——腕上青紫与二十年前北疆童尸如出一辙。
薛烬潜入夜泊的官船,斧刃劈开粮袋时涌出的不是米,而是铸铁砝码。舱底传来机括响动,他循声摸到暗格里的《新平准录》,页间夹着腐蚀的童尸指骨。
"寒门的小老鼠。"玄衣卫的刀锋映出他惊愕的脸,"你真以为赵铁星的破秤还能量天下?"
薛烬突然将铁砝码砸向船窗,江风灌入的刹那,他瞥见码头验粮台上晃动的灯笼——正是陈砚舟在摔打被篡改的粮册。
陈砚舟在朝会上抖开血染的《蒙学新典》,靛蓝墨迹遇光竟显出新铸官秤的图样。工部尚书冷笑:"陈大人莫要学江墨生,落个..."
"下官正欲效仿江刺史!"他突然撕开官袍,心口烫着从铸铁坊拓印的"民心"二字,"诸公且看,这新秤准星上沾的,是不是蒙童的血!"
殿外惊雷炸响,二十年未动的青骨碑突然裂开缝隙。温如卿的药箱卡在碑石间,苏蘅的银针正从裂缝透出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