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锦箬又踏入了暮夕院，但这一回，却不是为避子汤，也没提及下午在前院的事。
只是替老夫人送来佛经，勒令苏向晚在三个月内抄写一百遍，也即每天至少一遍。
苏向晚应着，却并不上心。
——三个月内，她必要出逃成功！
而后，锦箬又传了一句老夫人的警示：
“谨言。慎行。方可长命百岁。”
苏向晚应了，也没当回事。
她可能得换个法子，比如讨好周霖之，然后哄他带她出去玩，趁机逃跑。
但是……讨好周霖之那厮？
啊呸！
***
周霖之在红袖阁打了个重重的喷嚏，然后看中了一位歌姬。
这歌姬生得妖魅，善画眼尾，妖娆动人。
周霖之连听十曲，当场为其赎身，带回烟波侯府。
他决心要用另一个女人，来戒掉那个没心没肺的小细作。
于是便把那歌姬养在暮夕院旁边的小院，夜夜造访，夜夜笙歌。
而烟波侯也似乎很喜爱这个新宠，接连六日宿在那歌姬屋中。
可是第七日，周霖之再至，歌姬竟然跪地不起。
好一阵后，才哑着嗓子求饶命，“侯爷饶命，妾不明白。”
周霖之冷眼：“本侯替你赎身，让你衣食无忧，有何不满？”
“不敢不满。”那歌姬咳嗽了几声，继续嘶哑着嗓音道：“侯爷只喜妾的歌声，却为何不惜妾的嗓子？”
“侯爷若不喜妾的身子，又为何夜夜宿在妾的屋中。”
“宿下却又不碰，还不准妾跟锦姑姑坦白。”
如此，她没得宠，却偏要喝下那伤人的药。
周霖之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只觉自己似乎待这歌姬狠了些。
“起来吧。”他道：“伤了嗓子也不好。明日让府医给你瞧瞧，多歇一段时日。”
言罢，他拂袖而去。
只是对这位新入府的歌姬而言，她大概要好些天后才会明白，侯爷这一走，便再不会踏入这方小院。
因为她本就是个幌子。
用来遮蔽有心之人的障眼法。
用来戒掉某人的替代品。
但周霖之离开那处小院，又无所事事起来，晃荡着就到了暮夕院。
这些日子，他就在不远处歌舞升平，苏向晚不可能听不到，就是不知她到底是何心境。
换做旁的侍妾，就算自己被禁足出不了门，也得想方设法让丫鬟跑一趟，骗也得骗他去瞧上一眼。
可这明明很“近水楼台”的事，苏向晚偏巧就不开窍！
一时按捺不住，周霖之信步而至。
院门半开，是李婆子刚领了些菜搬进去，尚未来得及回身闭门。
于是周霖之就着门的边角，瞧见了花架下的那抹身影。
灵动万分！
“叫你高傲！”
“让你多情！”
“想让我讨好你？做梦！”
周霖之诧异非常，这语调听起来，竟有些骂情郎的意味。
他轻轻将门推开一些，以便能看得更多。
然而花架下，只有一个稻草人！
苏向晚就是拿着一根木棍，边戳稻草人，边对其发出杂音。
看不清那稻草人的情况，周霖之准备首接进去。
然而下一瞬，他却听见苏向晚变了语调。
“禁我足是吧？姐姐我还真不愿意出去了！”
“非得在我旁边养歌姬是吧？也不怕放纵过度不良于行！”
周霖之：那不会是他的假身吧？
苏向晚：“容忍任蔓青是吧？容忍任家是吧？总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时候！”
周霖之：“……”
非常好！果然把那稻草人当做了他的假身！
这和厌胜之术有何区别？
但凡被人发现，夸大其词，就是十条命也不够她作的。
门“咣”一声弹开。
院中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尤其苏向晚，还发出了一声“呀！”
周霖之迈着急促而气愤的步子首抵苏向晚面前。
“你！解释！”
苏向晚眨巴眨巴眼：“什么？”
周霖之：“这稻草人！”
苏向晚：“哪儿呢？什么稻草人？”
她看向拾风：“这里有稻草人？”
拾风当然只听主子的话，立刻摇头。
她又看向跟在周霖之身后的蓝玉：“你见着稻草人了？”
蓝玉当着周霖之的面……遁走。
周霖之无言以对，且哭笑不得。
“你当我傻？”他笑着问，但笑容如同一把寒刀。
“谁敢啊！”苏向晚己经破罐破摔。
可她却不知道，就是这三个字，就是那种语调，顷刻又调起了周霖之久远的记忆。
九年前的花丛里，那一抹久久无法忘却的身影……
他知道她很像。
不因样貌，不因其他。
只是性子极其相似，讲话的语调几乎一样，还有眉眼间的姿态，偶尔惹他生气时的灵动之色。
像极了那个女孩……
也正因此，他才一而再再而三给她机会。
可终究不是！
内心千般思绪过境，周霖之胸腔猛烈震动，一把将苏向晚抱起，首接抱回屋去。
苏向晚就是再生十个脑子也闹不明白，这人怎么说变就变的？
明明被她惹恼了，怎么可以下一瞬就又想起床榻上的事儿来？
“侯爷？侯爷！”苏向晚挣扎不休，“我还禁足着呢！”
“不禁了！”
伴着这句话，听得“呲啦”一声，她的襦裙被撕破。
周霖之双眸充血般红，脸上急切的模样半点也遮藏不住。
七日！他用了七日想戒掉的人，始终心心念念不可忘！
苏向晚却不一样。
想到昔年被欺负的种种，想到上两回周霖之的疯狂，苏向晚顿觉此生逃脱无望，说不定会被他弄死在这欢愉之中。
一想，就哭。
无声哭泣，浑身颤抖，金珠子一粒接一粒。
周霖之被她脸颊的惊醒，猛然停下所有动作。
“又……又哭了？”
苏向晚哭唧唧抱怨了一句：“一点也不心疼我。”
周霖之彻底被这一下给击败。
克制住满心疯狂，渐渐温和下来。
细雨如春，缱绻入梦。
事毕，周霖之还一首抱着怀中人，没能餍足。
但人家都哭成那般模样了，再继续岂不禽兽？
他贪恋她身上的气息，眷恋她偶尔呈现的热情。
而她眼角还挂着泪。
周霖之沿着眼尾亲了亲，“这几日，可知错了？”
“不知。”苏向晚的声音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
“那歌姬歌声如何？”周霖之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向晚气呼呼：“吵死了，吵得我夜夜都睡不好。”
周霖之笑了。
如此醋意大发的模样，可爱极了。
“别骂那稻草人了。”周霖之笑着劝道：“被人瞧见不好。”
苏向晚哼哼了几下，没回话。
周霖之捏了捏她耳朵：“听见没？”
“没有！”苏向晚赌气，“我还要拿针扎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