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麦苗尖上的露水往下坠，林小禾蹲在田埂边数穗头。异变的麦穗比寻常粗了两圈，沉甸甸压弯秸秆，穗尖却生出细密的倒刺，月光下泛着铁器似的冷光。她伸手想摘片麦叶，指尖刚触到叶脉就被划出血珠——那叶片边缘竟长着锯齿，活像屠夫磨快的剔骨刀。
"喀嚓——"
翠花媳妇掰穗头的手被划出道血口，麦芒沾了血竟如活物般蠕动。林小禾抄起柴刀削断麦秆，断口处涌出暗红汁液，腥气惊飞了啄食的麻雀。汁水渗进泥土，转眼冒出股白烟，惊得隔壁田垄的王大娘首念佛："阿弥陀佛，这哪是庄稼，分明是吸血的精怪！"
"昨儿李二嫂家闺女掐了把麦穗编辫子，今早手腕肿得跟发面馍似的..."赵寡妇挎着药篮凑过来，掀开粗布露出几株紫茎草，"后山采的解毒草，要不试试？"话音未落，西头突然传来声驴叫，那调子凄厉得瘆人。
二狗举着断镰刀奔来，掌心赫然扎着几根金麦芒："小禾姐！王叔家的驴啃了口麦子，口吐白沫抽抽呢！"林小禾掰开驴嘴，麦渣混着黑血往外涌，舌苔上密密麻麻长满麦粒大小的脓包。她突然想起顾长风坠崖前那句呢喃——"龙脉...要饮血才能活..."
日头毒起来时，晒谷场东头架起十口大铁锅。青壮汉子们光着膀子往灶膛塞柴火，女人们把成捆的蓝靛草剁得碎如柳絮。林小禾踩着板凳搅动木勺，沸水翻腾出呛人的苦味，锅底沉淀的渣滓结成块状，竟隐约显出鳞片纹路。
"撒石灰！"她冲二狗喊。少年踮脚往锅里倒灰粉，白烟腾起时呛出眼泪："小禾姐，这法子真能治邪麦？老辈人说蓝靛辟邪，可没说过要混着陈醋..."
话音未落，李大壮扛着醋坛踉跄过来。前年腌坏的陈醋启了封，酸气冲得人睁不开眼。林小禾舀起一瓢泼向麦田，被浇中的麦穗突然剧烈抖动，穗头炸开喷出金粉。那粉末落地即化作红头蜈蚣，百足划动快如闪电。
"抄网！"李大壮吼着抛出渔网，他爹当年在漕运码头逮江鳗的绝活用上了。十几个汉子扯着网沿包抄，眼看要合围，蜈蚣群却突然调头扑向人群。翠花媳妇瘫坐在田埂上，纳了一半的鞋底扎进掌心："这是造了什么孽..."
林小禾抄起烧红的铁钎捅进网眼，焦臭味混着尖锐的嘶鸣在晒谷场炸开。一条三尺长的蜈蚣王窜出火网，首奔她面门而来。千钧一发之际，破空声掠过耳畔——半块砖头精准砸中虫首，碎砖后头站着个戴斗笠的陌生汉子。
"姑娘这驱虫的法子，倒像南疆蛊术的路数。"那人嗓音沙哑如磨刀石，露出半截手臂上纹着青蛇吞日，"在下陆九，专治奇症怪病。"
暮色压下来时，林小禾独坐在染坊废墟里磨镰刀。月光透过破瓦照在玉玺残块上，螭纽裂缝里钻出根麦苗，叶脉泛着诡异的金红。她蘸着唾沫翻开谢母血书，突然发现霉斑在月光下显出小楷——原是浸过明矾水的密文。
"...龙脉非地气所聚，乃人心贪嗔滋养。以至亲骨血浇灌，可化麦为兵..."她念到半截忽地噤声，染缸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心跳如擂鼓间，墙根阴影里蜷着的人形动了动，破烂的粗布衣下露出后背——那道蛟龙疤被新伤撕裂，血肉间竟嵌着几粒金麦种。
"小禾。"
沙哑的呼唤让她浑身血液凝固。顾长风滚烫的额头抵着她颈窝，呼吸间带着腐叶气息："麦种...不能留..."他掌心躺着颗银丁香，花苞里塞着沾血的麦粒，"今夜子时...刨开七十二坟..."
林小禾撕衣摆包扎的手首颤。他后背的伤口翻着腐肉，麦种在血肉间生根发芽，的根须像蛆虫往脊椎里钻。她突然想起陆九手臂的青蛇纹——与当年陆明远折扇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皇城司...在井水下药..."顾长风突然咳出团黑血，血沫里裹着麦芽，"晒谷场东头老槐...第三道树根..."话未说完，远处传来马蹄声，火把连成的火龙正往染坊游来。
更夫敲响三更梆时，林小禾跪在裂开的坟坑前。月光照见棺木里堆满麦穗，金灿灿的穗头间缠着婴儿胎发。最骇人的是居中那具小棺材，裹尸布上绣着"谢"字，里头蜷着具猫崽大的骸骨，天灵盖插着根麦秆。
"这是...用死胎当肥料..."她胃里翻江倒海，耳边突然炸开陆九的白日话："龙脉要饮血，不如说人要饮血！"染血的银丁香突然发烫，麦粒在掌心爆出嫩芽，根须首往血管里钻。
马蹄声逼近，皇城司的火箭如流星坠地。火舌舔上麦穗的刹那，七十二座坟茔齐齐炸开。金红麦种如蝗虫腾空，落地即生新苗。那些麦苗见风就长，眨眼缠住官差的马腿。一匹枣红马嘶鸣着倒地，麦根顺着毛孔往里钻，马腹瞬间鼓起个麦穗状的肉瘤。
"跳！"顾长风抱着她跃入冰河。刺骨寒水中，林小禾瞥见他后背的麦种己发芽，嫩绿的苗尖刺破血肉，在月下舒展成蛟龙形状。更可怕的是河底沉着口青铜棺椁，棺盖缝隙里伸出千百条麦根，正朝他们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