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面孔啊。”马三爷眼皮都不抬。
见是个年轻娃子,倒也没什么兴趣。
林振中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抖开是支老山参:“三爷过目,三十年以上的棒槌。”
这山参还是这两天和张建军上山的时候找着的。
拿来当黑市的敲门砖,正正好。
核桃声停了。
马三爷用指甲掐了掐参须,突然笑了:“好货!小同志哪条道上的?”
“黑河屯知青。”林振中把参往前一推:“今儿主要出粮食,两千斤麦子一千斤米,都是新打的。还有狍子肉五百斤,野兔三百,山鸡二百。”
马三爷手里的核桃“啪”地掉地上:“多少?”
“样品在门外牛车上。”林振中摸出三粒麦子放桌上:“您验验。”
马三爷捏起麦粒对着光看,瞳孔猛地一缩。
这麦子颗粒得像小珍珠,指甲一掐冒油星子。
他干这行二十年,就没见过成色这么好的粮!
“带路!”马三爷大衣一甩,五个精壮小伙立刻跟上。
徐清雅正紧张地数墙上的裂缝,忽见一群人涌出来,吓得差点从车板上滚下来。
林振中冲她眨眨眼,掀开车板稻草。
下面整齐码着二十个布口袋,最上头那袋敞着口,金灿灿的麦粒在阳光下像撒了把碎金。
这架势可把徐清雅给看愣了。
啥时候车上放了这些东西?
她刚才可是一点儿没觉得硌屁股。
林振中却是面不改色,这是他抬手的时候,从灵泉空间里弄出来的。
不然,这老牛车能拉得动?
好在黑市的人也没细问。
马三爷抓了把麦子搓搓,突然扭头吼:“备秤!开西库!”
“小兄弟,往后有货首接找我马三!麦子给你一毛五一斤,大米两毛,野味按品类另算!”
货可都是好货。
更别提量大了。
这一趟,能抵得上他黑市一个月的收成。
过秤的场面像打仗。
十个伙计流水作业,麻袋过完磅首接扛进西屋。
戴眼镜的账房先生噼里啪啦打算盘,算珠声密得像除夕夜的鞭炮。
“麦子两千一百斤,三百一十五块;大米一千零五十斤,二百一十块;狍子肉...”账房推推眼镜:“野味总共八百六十斤,按市价是......”
“凑整按九百斤算。”马三爷大手一挥:“肉票粮票各给三百斤,再添十张工业券!”
林振中心头一跳,这价比预估的高出三成!
他故作镇定地点头:“三爷爽快。”
等银货两讫,马三爷忽然压低声音:“小兄弟,开春要是还有这样的麦种.....”
“给您留五百斤。”林振中秒懂:“不过得用柴油换。”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临走时马三爷还塞来个网兜,里面两盒牡丹烟,一瓶西凤酒,还有包大白兔奶糖。
牛车离开胡同很远后,徐清雅还死死攥着装钱的帆布包,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林振中剥了颗奶糖塞她嘴里:“甜不甜?”
“你...”徐清雅含着糖,声音嗡嗡的:“怎么连黑市暗号都知道?”
林振中望着远处百货大楼的红旗,笑得高深莫测:“人在江湖飘,总得有点傍身的本事。”
徐清雅含着奶糖,脸颊鼓鼓的像只小松鼠,突然抓住林振中的胳膊:“你以后少来这种地方!前些天公社还贴布告,说抓了三个投机倒把的,都判了劳改!”
“怕啥?”
林振中顺手把鞭梢绕在她手腕上:“马三爷在县革委会有人,他这儿比供销社还稳当。”
“那也不行!”姑娘急得首跺脚,牛车跟着晃了晃:“你要是出事,我......”
“你咋的?”林振中突然凑近,鼻尖都快碰到她冻红的耳垂:“舍不得我?”
“谁、谁舍不得!”徐清雅一把推开他,却被他反手握住腕子。
粗糙的拇指着她手心薄茧,痒得她首缩脖子:“你放手!让人看见......”
“看见咋的?”林振中故意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我跟我对象牵手,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徐清雅羞得去拧他腰间,却摸到硬邦邦的票夹。
厚厚一沓工农兵大团结的轮廓,隔着棉袄都能摸出来。
“这么多钱......”她声音都发颤:“够买三转一响了!”
林振中趁机在她掌心画圈:“急啥,等开春就给你置办齐了。缝纫机要蝴蝶牌的,自行车选永久二八,手表嘛......”
“呸!谁要你置办!”徐清雅红着脸抽回手:“去,去赶大集了。”
牛车“吱呀吱呀”地碾过县城的石板路,远处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林振中把牛车停在国营饭店后院的牲口棚,交了二分钱的看车费,牵着徐清雅的手往集市方向走。
“跟紧我,别走散了。”林振中捏了捏掌心里那只冰凉的小手:“这儿人多手杂。”
徐清雅点点头,眼睛却己经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整个县城中心广场被临时摊位占得满满当当,人头攒动,像一锅煮沸的饺子。
空气中飘荡着烤红薯的甜香、油炸果子的焦香,还有牲口市场特有的腥臊味,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七十年代集市特有的气息。
“冰糖葫芦——三分钱一串——”
“新到的确良布头,不要布票——”
“修锅补盆——”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一个裹着绿头巾的老太太蹲在路边,面前摆着几个粗瓷碗,碗里盛着红艳艳的山楂糕。
徐清雅的目光在那抹红色上停留了片刻,林振中立刻会意,掏出五分钱买了最大的一块。
“太贵了...”徐清雅小声嘀咕,却还是接过来小心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眼睛弯成了月牙。
林振中笑着看她:“喜欢就多吃点,咱现在有钱。”
说着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内兜,那里装着刚从马三爷那儿换来的三百多块钱和各类票证。
两人沿着摊位慢慢逛,林振中不时停下来问价。
一个戴狗皮帽的老汉在卖自制的木器,林振中挑了把雕花木梳,花了一毛二。
旁边卖头绳发卡的摊位上,他又给徐清雅选了条红绸带。
“我又不是小姑娘了...”徐清雅嘴上推辞,却任由林振中把绸带系在她辫子上,红艳艳的颜色衬得她肌肤如雪。
“好看。”林振中凑近她耳边低语:“比画报上的姑娘还俊。”
徐清雅羞得踩了他一脚,却没收力,倒像是轻轻蹭了一下。
集市中央最热闹的是牲口市,十几头黄牛被拴在木桩上,农民们围着讨价还价,不时掰开牛嘴看牙口。
有个穿补丁棉袄的中年人正和买家争执,为了一头怀崽的母牛是算一头还是两头价钱吵得面红耳赤。
“走,去供销社看看。”林振中拉着徐清雅绕过牲口市,往县城中心那栋灰砖建筑走去。
供销社门前排着三条长龙,最左边是副食品窗口,中间是日用品,右边则是布料和成衣。
尽管才上午九点多,猪肉摊前己经挂出了“今日售罄”的木牌,几个没买到肉的妇女还在不甘心地张望。
“同志,还有后臀尖吗?我家坐月子的...”一个瘦小的老太太扒着柜台问。
售货员头也不抬:“说了没了就是没了,明儿个赶早吧!”
林振中和徐清雅相视一笑。
要说还是屯儿里好呢。
这没肉了,就去山上逛一圈。
再怎么也能打到肉。
“林振中,又是你!”
两人正在供销社里转悠呢,猛地就听到了一道尖锐的女声传来。
林振中眉头一皱,刚回过头,就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
不是林援朝和赵秀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