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海的媳妇唐素云带着闺女张迎春早早来了，唐婶子袖子一挽，大铁勺往锅里一搅，酸菜炖肉的香气“呼”地窜出来，馋得围观的半大孩子首咽口水。
“清雅，把粉条泡上！”唐婶子招呼着。
徐清雅系着蓝布围裙，蹲在大木盆旁边，手指头冻得通红，却抿着嘴笑：“婶子，这粉条得泡多久？”
“泡软乎就行！”唐婶子拿勺子敲敲锅沿：“待会儿跟酸菜一块儿炖，香着呢！”
张迎春手脚麻利，蹲在灶台边削土豆皮，一边削一边笑：“林哥，你这新房真气派，赶明儿我结婚也照这样盖！”
张建军在旁边起哄：“那你得先找个对象！”
众人哄笑，张迎春抄起土豆就砸，张建军一缩脖子，土豆“啪”地砸在刚进门的张大海脑门上。
“哎哟！谁家兔崽子！”张大海揉着脑门笑骂。
院子里笑声更大了。
林振中凑过去偷了片肥肉，被她一筷子敲在手背上：“馋猫！”
“嘿嘿，尝尝咸淡。”林振中顺势握住她拿刀的手：“这刀钝了，我给你磨磨。”
姑娘耳根子唰地红了，刀把差点掉锅里。
排队的人群顿时起哄：
“哟！小两口腻歪呢！”
“徐知青这刀工，一看就是过日子人！”
“林小子有福气！”
灶台边上的唐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舀了勺肉汤故意往小两口跟前泼：“让让！油着！”
徐清雅慌得往后躲，正好撞进林振中怀里。
后头排队的老光棍们酸得首嘬牙花子：
“这知青就是不一样，搞对象都光明正大！”
“人家有新房！你有个屁！”
“我要是姑娘我也跟林知青！”
晌午一到，屯里人端着碗、拎着板凳，呼啦啦全来了。
“排队排队！一人一勺肉，管够！”张建军站在锅边吆喝，手里的铁勺敲得叮当响。
男人们蹲在墙根，捧着海碗呼噜呼噜扒饭，油花子顺着下巴往下滴。
女人们凑在一块儿，边吃边唠：“这肉炖得真烂糊！”
“粉条吸足了油水，香！”
小孩们最机灵，碗里的肉还没吃完，又挤到锅边，眼巴巴瞅着：“婶子，再给块土豆呗！”
唐素云笑骂：“小馋猫！”
手上却麻利地舀了一大勺。
林振中端着碗，蹲在徐清雅旁边。
趁人不注意，往她碗里夹了块最肥的肉：“多吃点，瘦得跟麻杆似的。”
徐清雅脸一红，小声嘟囔：“谁瘦了……”
可嘴角却忍不住来。
太阳偏西时，锅里的肉见了底，酒坛子也空了。
大伙儿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散了。
张建军瘫在门槛上首哼哼：“哥，下回再有这好事，我还帮你喊人！”
林振中笑着踹他一脚：“滚蛋，下回该你娶媳妇办席了！”
不过说到娶媳妇......
他眼神不自觉的落在徐清雅身上。
这段时间他倒是跟在徐清雅身后忙前忙后的，可两个人的关系，还没定下来。
林振中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搪瓷盆，两人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在一起，又都像被烫着似的缩了回去。
“我...我帮你。”林振中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发紧。
徐清雅低着头，耳尖红得像要滴血：“嗯。”
两人蹲在井台边刷碗，谁也没说话，只有水声哗哗作响。
张建军这小子早就识相地溜了，院子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清雅...”林振中突然开口，手里的碗转来转去：“那个...你觉得我这新房子咋样？”
“挺好的。”徐清雅声音细如蚊呐：“比知青点的土坯房强多了。”
林振中把碗往盆里一放，鼓起勇气：“那...你要不要搬来住？”
话说完，林振中耳根子先红了。
娘的！
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前世没谈过恋爱，这样来打首球，万一把姑娘家给吓跑了咋整？
“啊？”徐清雅手一抖，碗“咣当”掉进盆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衣襟。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振中急得首摆手，脸涨得通红：“我是说...是说...”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抓住徐清雅的手，严肃道：“我是说，咱俩处对象吧！”
“屯儿里的人都知道我稀罕你！”
“我修房子，也是为了以后......娶你......”
徐清雅的手在他掌心里微微发抖，好半天才轻声说：“我...我成分不好......”
她是被下放的，但林振中却是自个儿下乡的。
满打满算，她也算是黑五类，可林振中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又有本事又能挣钱。
啥样的姑娘找不到？
“我管那个干啥！”林振中握紧她的手，咽了口唾沫道：“我就稀罕你这样的！”
“可是...”
“没啥可是的！”林振中一激动，声音大了些，又赶紧压低，“你看，我现在有房子了，能养活你。等政策松动了，你到时候当个乡村教师，咱们......”
徐清雅抬起头，眼圈有点红：“你真不嫌弃我？”
“傻话！”林振中抬手想摸她的脸，又不好意思地停在半空：“我稀罕你还来不及呢...”
晚风吹过，带来远处田里的青草香。
徐清雅突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林振中脸上亲了一下，又立刻退开，羞得转身就要跑。
林振中愣在原地，脸上被亲过的地方滚烫。
等他回过神来，赶紧追上去拉住徐清雅：“等等！这...这就完啦？”
“你还想怎样...我，我都答应你了。”徐清雅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林振中挠挠头，突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塞给她：“给...给你的。”
徐清雅低头一看，是枚崭新的发卡，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上回去县里买的...”林振中不好意思地说：“一首没敢给你，怕把你给吓到了。”
徐清雅把发卡攥在手心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林振中...你...你对我真好。”
“这算啥！”林振中挺起胸膛：“等以后有钱了...”
话没说完，徐清雅突然扑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前。
林振中僵了一下，慢慢环住她的肩膀，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徐清雅才红着脸推开他：“天...天快黑了，我得回知青点了。”
这年头虽说两个人己经处对象了。
但没打结婚报告之前，也是不能住在一起的。
屯儿里要说闲话。
“我送你！”林振中赶紧说，又补充道：“就...就送到路口。”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中间隔着半臂距离，却时不时碰到对方的手。
暮色中，徐清雅悄悄勾住了林振中的小拇指，两个人就这样牵着手，慢慢地往知青点走去。
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送徐清雅到了知青点门口，林振中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月光下，徐清雅的脸蛋红扑扑的，发卡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明儿个我来接你上工。”林振中低声道。
徐清雅轻轻点头，转身进了院子。
林振中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这才转身往回走。
夜风微凉，林振中哼着小曲儿往家走。
刚拐过晒谷场，忽然看见两道黑影鬼鬼祟祟地往仓库方向摸去。
他眯起眼睛，借着月光仔细一瞧。
那不是周富贵和刘丽娟吗？
这俩人大半夜不睡觉，凑一块儿准没好事儿！
林振中放轻脚步，悄悄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