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蜂？”张大海一愣，放下搪瓷缸子。
“那玩意儿？咱屯儿老孙头他们倒是养了几窝，一年到头也弄不了多少蜜，还不够自家孩子舔碗底的。”
“之前隔壁铁炉屯倒是试过，反正...最后不行。”
“叔，咱不养那土蜂！”林振中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带着点兴奋。
“我打听了，现在有种洋蜂，叫意蜂，产蜜量是土蜂的好几倍！性子还温顺，好伺候！”
“意蜂？洋玩意儿？”张大海眉头皱起来了：“那得多少钱？能伺候明白吗？别整砸了。”
“贵是贵点，可它能生钱啊！”林振中掰着手指头算。
“县里供销社，蜂蜜敞开收！价钱还不低！”
“咱屯儿后山那蜜源，养个几十箱甚至上百箱意蜂，绝对够！”
“这可比养兔子占地少，见效快！”
他紧接着又抛出一个关键点：“而且叔，咱现在有电了！咱可以弄电动的摇蜜机！”
“那家伙，嗡嗡一转，蜂蜜跟流水似的就下来了，又快又干净！省下多少人工？”
“这电，不就真干上活儿了？”
张建军在旁边听得热血沸腾，赶紧帮腔：“对啊，大海叔！振中哥说得对！”
“有电了，咱还怕啥？”
“那摇蜜机一开，效率杠杠的！蜂蜜就是钱啊！”
虽然他听不懂，但只要林振中说的，那就肯定对！
张大海没吭声，掏出烟袋锅子，吧嗒吧嗒抽上了。
烟雾缭绕，他眉头拧成了疙瘩。
养蜂？还是洋蜂？这听着比当初养兔子还玄乎。
兔子好歹是西条腿跑地上的，这蜂子满天飞。
蜇人咋办？跑了咋办？赔了咋办？屯儿里刚攒下点家底...
他抬头看看林振中，小伙子眼神亮得跟屯里新点的电灯泡似的，透着股子不容置疑的劲头。
再看看旁边同样一脸期盼的张建军。
张大海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这大半年的事儿：修水渠，办钢铁厂，搞糖厂，养兔子...
哪一桩哪一件，不是这小子顶着压力干成的？
哪一件最后不是让屯里得了大实惠？连那吓人的水电站，都叫他鼓捣亮了！
“唉！”张大海长长吐出一口烟，像是把心里的犹豫也吐了出去。
他把烟袋锅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小子啊！”他指着林振中，脸上那点犹豫慢慢化开了，变成了下定决心的狠劲儿。
“就是个敢想敢干的闯祸精！行！既然你瞅准了，叔信你！”
“养！就养那什么意蜂！亏了怕啥？咱屯儿现在底子厚实了，经得起折腾！”
“就当拿钱买个新门路！这事儿，你全权负责！建军，你跟着你振中哥，好好干！”
“哎！”林振中和张建军异口同声，脸上笑开了花。
张大海也笑了，中气十足地吩咐：“振中，你这就去准备准备，把想法捋清楚。”
“晚上咱就开社员大会！跟全屯儿的老少爷们说道说道！这事儿，得大家伙儿一起使劲儿！”
“成！”兄弟俩答应下来，回去就开始琢磨了。
天刚擦黑，青山屯的大队部院里就挤满了人。
火把插在墙头，哔哔啵啵响，照着底下黑压压一片脑袋。
张大海站在磨盘上，扯着嗓子把林振中养意蜂、搞合作社、用电摇蜜的想法说了一遍。
话刚落音，底下就炸了锅。
“啥？养洋蜂？那玩意儿金贵着哩！听说比大姑娘还难伺候！”
“就是！我老李头养了一辈子土蜂，一年也就收个几斤蜜，图个乐呵。花大价钱买那洋玩意儿？疯了？”
说话的是屯里的老把式李光全，他吧嗒着旱烟，一脸的不信邪。
他现在都五十多了，在村子里养蜂都几十年了。
什么时候听说过洋蜂？
这林振中，成天就知道瞎捣鼓。
“可不是嘛！蜂子还能插电？风吹雨打的活物，你给它通上电，它就不蜇人、不跑啦？净扯淡！”
“就是！咱屯儿刚过两天安生日子，兔子养得挺好，可别瞎折腾了！”
“隔壁黑石沟学咱们养兔子，血本无归的事儿忘了？前车之鉴啊！可不敢再瞎跟风！”
“对！万一赔了，这买蜂的钱谁出？到时候别把咱们卖兔子的钱都搭进去！”
七嘴八舌，嗡嗡响，大多都是反对和担忧。
连那些平时挺支持林振中的，这会儿也犯嘀咕。
毕竟这蜂子看不见摸不着，听着比兔子还玄乎。
这两年都闹饥荒，大家伙现在填饱了肚子，自然是不做他想的。
哪里还有别的想法？
就这么按部就班过不就行了？
还瞎折腾个屁啊。
林振中站在张大海旁边，脸上没啥表情，心里早料到这局面。
他等议论声小了点，往前一步，声音不高，但挺清楚，压过了嘈杂：
“老少爷们！听我说几句！”
“养蜂这事儿，是有风险。洋蜂是贵，可它产蜜多！供销社收蜜的价，我打听的清清楚楚，只要蜜好，敞开收！”
“咱后山那花海，就是现成的摇钱树！让它白白开，白白谢，不可惜？”
“至于蜂子娇贵？”林振中笑了笑：“再娇贵，能比人伺候庄稼精细？咱庄稼把式，啥精细活儿干不了？”
可话虽如此，众人脸上还是一副不信邪的样子。
林振中心里了然，这迈出第一步，就是最难的。
左不过是和黑石沟一样，担心钱的事情。
他顿了顿，开口说道。
“大家伙儿担心钱，我懂！这样，启动资金，不用全从队里出！”
“队里出一部分，剩下的，我林振中自掏腰包垫上！算我和大队合营！”
“成了，赚了钱，按劳分配！出力多的，分的多！赔了，算我的！亏不到大家伙儿头上！”
这话一出，像往滚油锅里泼了瓢凉水！
院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振中哥自己掏钱？”
张建军第一个蹦起来，嗓门贼亮：“这还有啥说的？振中哥啥时候坑过咱？他敢垫钱，就是有把握！我张建军第一个支持！算我一个！跟着振中哥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