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很会点火。”
沈砚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扎进温书颜的耳朵。厨房里死寂一片,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芒刺,聚焦在她身上。刘管事的指控,灶膛的狼藉,泼洒的珍贵汤水,还有她额角被火燎伤的灼痛,都成了她无法辩驳的“罪证”。
“世子爷明鉴!” 温书颜噗通一声跪下,顾不上膝盖撞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生疼,声音带着被浓烟熏过的嘶哑和急切,“民女不敢!那火…那火起得蹊跷!灶膛深处有东西!像是…像是一块蜡!火是蓝色的,味道很怪!民女是被人陷害的!”
“蜡?” 沈砚眉梢微挑,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扫过被水泼过、又被沙土覆盖、一片泥泞混乱的灶膛底部,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证据呢?”
温书颜语塞。证据?那点可疑的痕迹早被混乱的救火过程彻底破坏了!她看着沈砚那洞悉一切般的眼神,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根本不信她,或者说,他不在乎真相,他只想看到他想看的结果。
“世子爷!这妖女满口胡言!灶膛里干干净净,哪有什么蜡?分明是她自己烧火不当心引燃了湿柴!” 刘管事立刻尖声反驳,指着温书颜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她脸上,“她就是个扫把星!一来就惹出这么大祸事!毁了我精心炖了一下午的八珍汤!那可是侧妃娘娘点名要的!世子爷,您一定要严惩啊!”
“是啊世子爷!”
“就是她烧火时打瞌睡,柴塞得太满了!”
几个厨娘也七嘴八舌地附和,急于撇清关系。
沈砚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温书颜惨白又倔强的脸上。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比呵斥更令人窒息。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既无证据,便是失职。惊扰内院,损毁贡品食材。管家,带下去,关进柴房。听候发落。”
又是柴房!温书颜浑身一颤,绝望瞬间攫住了她。这次,恐怕再没有三天之期了!
“世子爷!民女冤枉!” 她还想挣扎,却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毫不留情地架了起来,拖离了依旧弥漫着焦糊味和浓烟的厨房。身后,是刘管事等人松了一口气的窃窃私语和沈砚那道冰冷无波的目光。
熟悉的霉味和灰尘气息再次包裹了她。柴房的门被哐当一声锁上,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光线。黑暗和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比上一次更加汹涌。额头被火燎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提醒着她刚才的凶险。陷害…这绝对是陷害!是谁?刘管事?还是那个沉默的柱子?或者…是沈砚授意的?他留下她,就是为了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除掉她?
她蜷缩在冰冷的草席上,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微微发抖。钥匙扣在他手里,名字被他洞悉,如今又背上“纵火毁膳”的罪名…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层层缠绕的飞虫,越挣扎,缠得越紧,窒息感越重。柳疏影…她的警告是真的,但为什么只警告,不帮忙?醉月楼的手,真的能伸进王府吗?
时间在黑暗中流逝得异常缓慢。饥饿和寒冷折磨着她的身体,恐惧和绝望啃噬着她的精神。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是严刑拷打?还是无声无息地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己是深夜。柴房外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几声虫鸣。就在温书颜意识昏沉,几乎要被疲惫和绝望吞噬时——
笃…笃笃…笃…
极其轻微、富有节奏的敲击声,从柴房那扇高而小的后窗处传来!像是什么东西在轻轻叩击木栅栏。
温书颜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笃…笃笃…笃…
又是三声!不是幻觉!
她挣扎着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摸到后窗下,踮起脚尖,努力透过粗木栅栏的缝隙向外望去。外面是王府偏僻的后墙根,月光被高墙和茂密的树木遮挡,一片昏暗,只能看到荒草丛生的模糊轮廓。
“谁?” 她压着嗓子,用气音问道,声音抖得厉害。
窗外没有回应。但紧接着,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着的小小物件,从栅栏缝隙里被小心翼翼地塞了进来,“啪嗒”一声,掉落在窗下的柴草堆上!
温书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飞快地捡起那个油布包,入手微沉,带着夜露的凉意。她不敢点燃火折子(也没有),只能摸索着打开油布。
里面包着的,是两块东西。
一块,是半截深褐色、边缘有些融化痕迹的蜡块!触手微硬,带着一股淡淡的、刺鼻的油脂味!和她之前在灶膛里瞥见的那块极其相似!
另一块,则是一块被打磨得异常光滑、形状不规则、带着明显人工痕迹的黑色燧石!石头的边缘,似乎还沾着一点细微的、同样深褐色的蜡痕!
温书颜的呼吸瞬间停滞了!证据!这就是证据!灶膛里诡异蓝火的源头!那块蜡是助燃物!这块燧石…是用来引火的!有人用燧石快速敲击引燃了蜡块,塞进灶膛深处,制造了那场“意外”!
是谁送来的?!小禾?还是柳疏影派来的其他人?!她们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些证据,并避开王府守卫送到这里的?!醉月楼的力量,竟如此神通广大?!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瞬间冲昏了温书颜的头脑!有了这个!她就能证明清白!她激动得浑身发抖,紧紧攥着油布包,仿佛攥住了救命稻草!
然而,狂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被更深的寒意取代。
柳疏影…或者说醉月楼…为什么要帮她?而且帮得如此及时,如此精准?她们对王府内部发生的事情,掌握得如此迅速?这绝不可能是巧合!她们在监视王府?甚至…在监视沈砚?她们给她证据,是为了救她,还是…为了利用她,去达成某个更深的目的?比如…对付沈砚?
这个念头让温书颜如坠冰窟。她看着手里这包足以救她性命、却也可能是催命符的证据,感觉它变得无比烫手。
就在这时,柴房外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说话声!脚步声由远及近!
“仔细点!后墙这边也看看!刚才好像有动静!”
“是!头儿!”
是巡夜的护卫!
温书颜吓得魂飞魄散!她猛地将油布包连同里面的蜡块和燧石,死死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然后飞快地躺回草席上,紧闭双眼,装成熟睡的样子,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脚步声在柴房后窗附近停住了,手电筒(灯笼)的光柱在窗外晃了几下,粗木栅栏的阴影投在她脸上。
“没人啊?听错了吧?”
“可能是什么野猫…走吧,去前面看看。”
脚步声渐渐远去。
温书颜躺在冰冷的草席上,一动不敢动,后背己被冷汗浸透。怀里的油布包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神不宁。
证据有了。清白似乎就在眼前。
可这证据,是谁给的?
她们想让她做什么?
她该不该用?又该如何用?
窗外,更深露重,王府的夜,静得可怕,也暗得可怕。仿佛有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前路是生门,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温书颜紧紧攥着胸口的油布包,第一次感觉到,这救命的证据,比冰冷的牢笼更让她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