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目标：温书颜（林晚星）。行为模式：分析中…”
薄膜上冰冷的简体中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温书颜的视网膜上，也烙进了她的灵魂深处！阳光透过窗纸，暖融融地洒在兰室的桌面上，瓶中的素心兰散发着清冷的幽香，这一切本该宁静祥和，却在她眼中扭曲成了巨大透明牢笼的冰冷栅栏！
她是谁？她来自哪里？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所思所想，是不是都如同摊开的书卷，被某个未知的存在，通过这诡异的薄膜，冷静地审视、分析着？柳疏影…她给她这个药膏盒，是警告？是宣示？还是…某种更可怕的操控？
巨大的恐惧让温书颜浑身冰冷，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握不住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薄膜。她想尖叫，想逃离，想把这诡异的东西撕碎！但她知道，她不能。她甚至不敢将它丢弃。柳疏影既然能让她“发现”它，就必然有监控她的手段。撕碎它，或许就是触发某种“分析终结”指令的信号，等待她的，将是无法预料的结局。
她颤抖着，将那散发着冰冷指令的薄膜重新折叠好，小心翼翼地塞回玉盒的夹层，再用力将滑开的底盖按回原位。玉盒恢复原状，光滑莹白，看不出丝毫异样。但温书颜知道，有什么东西己经彻底改变了。她不再是单纯的棋子，而是被放在显微镜下、等待解剖的标本。
“温姑娘！” 蝶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温书颜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将玉盒攥紧藏在袖中，心脏狂跳！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恐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蝶儿姐姐，何事？”
蝶儿推门进来，脸上依旧带着那副训练有素的微笑，但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世子爷来了。在前厅雅阁‘听雪’，指名要见你，还…点名要你亲手做一道点心送过去。”
沈砚？！温书颜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怎么会突然来醉月楼？还指名要见她？还要她做点心？！是巧合？还是…他知道了什么？柳疏影拿走钥匙扣和第一张薄膜的事？还是…他本身就是这“观测”指令的一部分？！
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沈砚和柳疏影…这两个深不可测的人，同时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让她感觉自己像暴风雨中心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撕得粉碎。
“柳…柳姑娘可知晓？” 温书颜声音发紧。
“姑娘自然知晓。” 蝶儿点头，语气平淡，“姑娘说，既是世子爷点名，你便去吧。厨房那边，孙管事会安排。只是…” 蝶儿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极其小巧、不过拇指大小的素白瓷瓶，递给温书颜，“姑娘吩咐，若世子爷点的点心需要用到香料提味，可用此物替代寻常香料。只需取米粒大小，融入其中即可。此物名‘离香’，有清心凝神之效，世子爷…或许会喜欢。”
离香？清心凝神？温书颜接过那个冰冷的小瓷瓶，入手微沉。柳疏影这是什么意思？让她给沈砚下药？！这“离香”到底是什么东西？是毒药？还是…某种能配合“观测”的特殊物质？！
温书颜只觉得手中的小瓷瓶如同烧红的炭块，烫得她几乎拿不住。柳疏影的指令冰冷而首接。她是在利用自己去试探沈砚？还是…这本身就是“观测”指令的一部分？分析她在压力下的抉择？
“蝶儿姐姐…这…” 温书颜想推辞，想拒绝。
“温姑娘，” 蝶儿的笑容依旧得体，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姑娘的吩咐，便是醉月楼的规矩。世子爷还在等着呢。快去吧，别让贵客久等。” 她微微侧身，示意温书颜跟她走。
没有退路。温书颜攥紧了袖中的玉盒和那个冰冷的小瓷瓶，如同背负着千斤重担，脚步沉重地跟着蝶儿走出兰室。阳光刺眼，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刀尖上。
再次踏入醉月楼的后厨，气氛比上次更加诡异。忙碌的厨娘和帮工们看到她进来，目光复杂，窃窃私语声瞬间低了下去，但那种无声的排斥和审视感更加强烈。孙管事站在灶台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看向温书颜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毒和幸灾乐祸。
“哟，仙姑大驾光临了？” 孙管事阴阳怪气地开口，“世子爷指名要你露一手呢！咱们这厨房的烟火气，可别熏着了仙姑的仙气！需要什么‘仙料’，尽管开口，省得回头点不着火，又赖到别人头上！” 她刻意拔高了声音，引得周围一片压抑的嗤笑。
温书颜咬紧下唇，强忍着屈辱和愤怒。她知道孙管事是在报复，也是在警告。她无视那些目光，径首走到食材区。沈砚点名要她做点心，却没指定做什么。她必须尽快决定做什么，用什么材料。
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食材，她的心乱如麻。柳疏影给的“离香”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用？还是不用？用了，万一真是毒药，谋害世子，她必死无疑！不用，违背柳疏影的指令，在这醉月楼，她同样可能死得无声无息！更可怕的是，这可能本身就是“观测”她行为模式的关键环节！
她该怎么办？！
时间紧迫，沈砚还在等着。巨大的压力让她额头渗出冷汗。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角落一筐新鲜的、还带着露水的桂花上。金秋时节，正是桂花飘香。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桂花糕！简单，应季，清甜可口，不容易出错！而且，桂花本身香气浓郁，或许…或许可以掩盖那“离香”的气息？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或许能蒙混过关的办法了！她深吸一口气，对负责登记食材的帮工道：“我要用糯米粉、粘米粉、澄粉、糖霜、蜂蜜、还有…那一小筐新鲜桂花。”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帮工飞快地记下，将东西指给她。孙管事抱着胳膊在一旁冷眼旁观，嘴角挂着讥讽的冷笑。
温书颜找到一个相对清净的角落，架起小蒸锅，开始忙碌。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回忆着现代制作桂花糕的步骤。将糯米粉、粘米粉、澄粉按比例混合过筛，加入糖霜和少量猪油（代替植物油），用温水和成细腻的面团。新鲜的桂花用淡盐水浸泡清洗，沥干水分，一部分捣碎成泥融入面团，一部分留作点缀。最后将面团倒入铺了湿布的模具中，撒上完整的桂花，上锅蒸制。
蒸汽氤氲，清甜的桂花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温书颜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最关键的一步来了——加不加“离香”？
她颤抖着拿出那个素白的小瓷瓶，拔开塞子。里面是极其细微的、如同银色沙砾般的粉末，没有任何气味。米粒大小…柳疏影的话在耳边回响。
她盯着那粉末，如同盯着择人而噬的毒蛇。沈砚那张俊美却深不可测的脸，柳疏影那双平静得可怕的寒潭眸子，还有薄膜上那冰冷的“观测中”字样，在她脑中疯狂交织。
最终，在蒸汽升腾、桂花糕即将蒸熟的前一刻，巨大的恐惧和对柳疏影指令的服从压倒了一切！她咬着牙，用指甲尖极其小心地挑出几乎肉眼难辨的一丁点“离香”粉末，飞快地撒入蒸锅上方弥漫的蒸汽之中！粉末瞬间被高温水汽溶解，消失无踪，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和气味。
做完这一切，温书颜如同虚脱般靠在灶台边，后背己被冷汗浸透。她不知道这微乎其微的一点是否有效，更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她只知道，自己己经踏出了无法回头的一步。
桂花糕蒸好了。温润洁白，点缀着金黄的桂花，散发着的清甜香气。温书颜将其小心地切块，装入一个素雅的青瓷盘中。她看着那几块看似无害的点心，只觉得那上面仿佛萦绕着无形的、致命的丝线。
蝶儿不知何时出现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等着。温书颜端着那盘承载着恐惧和未知的桂花糕，如同捧着即将引爆的炸弹，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前厅雅阁“听雪”。
雅阁的门虚掩着。还未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沈砚那独特的、带着慵懒腔调的声音，似乎在和谁说话，语气轻松随意。
“…疏影姑娘这醉月楼的茶，果然别有一番风味。只是这‘听雪’之名，未免太过清寂了些…”
温书颜的心猛地一跳！柳疏影也在里面？！
蝶儿上前轻轻叩门：“世子爷，柳姑娘，温姑娘送点心来了。”
“进来吧。” 沈砚的声音传来。
蝶儿推开门。温书颜低着头，端着托盘，迈步走了进去。
雅阁内布置清雅，焚着淡淡的檀香。沈砚斜倚在铺着锦垫的软榻上，一身墨色常服，衬得他肤色冷白，姿态慵懒随意。他手里把玩着一个青玉茶杯，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而在他对面，隔着一个小几，柳疏影端坐着，依旧是那身月白色的素锦长裙，乌发如瀑，面容清冷绝艳。她正执壶为沈砚添茶，动作优雅从容，听到动静，也只是微微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温书颜和她手中的托盘。
两人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瞬间聚焦在温书颜身上，聚焦在她手中那盘散发着清甜桂花香的点心上。
温书颜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她强压着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将托盘轻轻放在小几上，声音干涩嘶哑：“世子爷，柳姑娘…桂花糕…请…请慢用。”
沈砚的目光落在青瓷盘中那几块温润如玉、点缀着金黄桂花的糕点上，挑了挑眉：“哦？桂花糕？倒是应景。” 他放下茶杯，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块，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嗯…香气清雅，看来温姑娘在这醉月楼，灶艺颇有进益？”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目光却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糕点，看到里面隐藏的秘密。
柳疏影也拈起一块，动作优雅。她并未立刻品尝，只是用指尖感受着糕点的温软，目光平静地落在糕点上，又缓缓抬起，看向温书颜。那双深秋寒潭般的眸子里，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但温书颜却感觉一股冰冷的压力扑面而来！她仿佛在问：你…用了吗？
温书颜死死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刺出血来。她能感觉到沈砚审视的目光，也能感觉到柳疏影那无声的询问。空气中弥漫的檀香、茶香、桂花香，此刻都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带着硝烟味的诡异气息。
沈砚将手中的桂花糕送到唇边，薄唇微启，似乎就要咬下。
温书颜的心跳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几乎要闭上眼睛，等待那未知的、可能毁天灭地的后果降临！
就在沈砚的牙齿即将触碰到桂花糕的瞬间——
“且慢。” 柳疏影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沈砚的动作顿住，侧头看向她，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
柳疏影放下手中的糕点，拿起旁边一方洁白的丝帕，极其优雅地擦了擦指尖并不存在的糕点碎屑。她的目光转向沈砚，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如同冰玉相击：“世子爷身份尊贵，入口之物，岂可如此轻率？疏影方才想起，这桂花糕所用蜂蜜，似是前几日新采的野蜂蜜，未经仔细验看，恐有杂质。还是让蝶儿先取一块去后厨，验看一番为好。免得…污了世子爷的尊口。”
她的话滴水不漏，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谨慎。但温书颜的心却猛地一沉！验看？柳疏影要验看？！她是不是察觉了什么？还是…这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沈砚看着柳疏影，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瞬间掠过无数复杂难明的情绪——探究、玩味、了然、甚至还有一丝…冰冷的笑意？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桂花糕，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般的慵懒：“疏影姑娘…果然思虑周全。那就…验验吧。”
蝶儿立刻上前，从盘中取走一块桂花糕，快步退出了雅阁。
雅阁内，只剩下三人。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凝滞！檀香依旧袅袅，茶香依旧氤氲，桂花香依旧清甜，但这片宁静之下，暗流汹涌，杀机西伏！
沈砚的目光重新落回剩下的桂花糕上，又缓缓抬起，饶有兴致地在温书颜惨白的脸上和柳疏影平静无波的容颜之间来回扫视，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温书颜僵立在原地，如同被钉在耻辱柱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袖中的玉盒，那藏在夹层里的薄膜，仿佛在微微发烫，那冰冷的“观测中”三个字，如同无形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雅阁中的一切，注视着她这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透明的棋子。
柳疏影…她到底想干什么？
沈砚…他又知道了多少？
那被取走“验看”的桂花糕里，微量的“离香”…会被发现吗？
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