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像淬了毒的冰棱，尖锐地扎在他紧绷的太阳穴上，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窗外，属于这座顶级写字楼特有的、冷酷的钢蓝色天光泼洒进来，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切割得愈发冷硬。他坐在那张宽大得有些荒谬的黑色真皮沙发里，像一尊被强行按进现代牢笼的远古凶兽，周身弥漫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砰！”
一个平板电脑被经纪人王栋毫不客气地拍在他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力道大得让那号称防弹的玻璃面都跟着震颤了一下。屏幕上，某知名社交平台的热搜榜单如同滚烫的烙铁，刺得人眼球发疼。
#陆沉舟疑似隐婚生子#（爆）
#陆沉舟片场耍大牌殴打工作人员#（爆）
#陆沉舟滚出娱乐圈#（热）
每一个词条后面都跟着一个血红的“爆”字，像一张张咧开的、嘲弄的嘴。点进去，是几张模糊到像素感人的偷拍照——一个身形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抱着个襁褓匆匆钻进车里；几张明显是恶意剪辑的、他在片场与人争执的动图；还有铺天盖地的辱骂和所谓的“知情人士”爆料，言辞凿凿，煞有介事。
“看看！好好看看！”王栋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尖锐得能刮破耳膜，他叉着腰，在陆沉舟面前焦躁地来回踱步，昂贵皮鞋的硬底敲打着光洁如镜面的大理石地板，发出急促的“咔哒”声，像在倒计时。
“祖宗！我的活祖宗！你清高，你不想接综艺，更看不上那些恋爱真人秀！行！我理解！可你看看现在！这脏水泼得，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公关部那群废物点心，嘴皮子磨破了也压不下去！”
王栋猛地停下脚步，肥胖的手指几乎戳到陆沉舟高挺的鼻梁上，唾沫星子横飞：“你告诉我怎么办？啊？等死吗？等着你的代言一个接一个掉光？等着那些排队等你点头的本子全他妈飞了？等着你辛辛苦苦打了十年的江山，就这么被一群躲在键盘后面的蛆啃成一堆废墟？！”
陆沉舟没动。他甚至没抬眼看那平板，也没看激动得唾沫横飞的王栋。他的视线落在对面巨大的落地窗外，那片被林立摩天大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块脏了的抹布。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贲张。
“所以，”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像深冬结了厚冰的湖面，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又透着刺骨的寒意，“你的解决方案，就是让我去那个叫什么……‘心冻轨迹’的破节目里，像个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被一群陌生人围着，表演谈恋爱？对着镜头挤出虚伪的笑，念那些弱智的台词？”
“不然呢？！”王栋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得更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破釜沉舟，“‘心动轨迹’！顶配！S+！平台砸了血本！现在热度就指着你引爆了！这是你目前唯一的洗白利器！也是你唯一能证明自己‘清白’、‘接地气’、‘没有那些破事’的舞台了！”
他喘着粗气，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得飞快，然后再次怼到陆沉舟眼前。屏幕上不再是热搜，而是一个新建的文档，标题是加粗的黑体字：《心动轨迹》艺人合同（陆沉舟版）。下面密密麻麻的条款中，有一行被特意标红加亮，像一道无法愈合的血淋淋伤口：
**违约金：人民币叁亿圆整（小写：￥300,000,000.00）**
“看见没？看见没。”
王栋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又混合着疲惫不堪的绝望。
“白纸黑字！你亲笔签的名！就在上个月底！你当时忙着赶杀青戏，看都没看就签了！现在想反悔？行！砸锅卖铁，把你名下那几套房子、车子，连带着你这些年攒的那点棺材本全卖了，再预支你未来十年的片酬，看能不能凑够这三亿！凑不够，就等着法院传票吧！”
空气死一般的沉寂，中央空调出风口发出低微的嗡鸣声，像垂死中人的叹息。
陆沉舟的目光，终于从窗外那片肮脏的天空，缓缓地、一寸寸地，移到了那份标红的合同上。那串长长的、带着无数个零的数字，冰冷地嘲笑着他所有的清高和不屑。他感觉一股腥甜的铁锈味涌上喉咙口，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许久许久，久到王栋额角的冷汗都开始往下淌，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眼。那双曾在大银幕上倾倒众生、演绎过无数复杂深邃情感的眸子，此刻却像两口被彻底抽干了水的枯井，空洞，死寂，只余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认命的麻木。
“………什么时候进组？”他问，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
王栋紧绷的身体瞬间垮塌下去，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仿佛刚刚跑完一场生死马拉松。“明天。”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声音也软了下来，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明天下午三点，碧海云天别墅区，一号别墅。首播………从进门那一刻就开始了。”
他顿了顿，看着陆沉舟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却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生气的脸，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的安抚：“沉舟……忍一忍，就当……就当演一场戏。两个月，最多两个月！熬过去，就都好了。”
陆沉舟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而僵硬，比哭还难看。演一场戏？他演过那么多角色，帝王将相，英雄枭雄，爱恨情仇……从未想过有一天，他需要演的，是“陆沉舟”自己。
一场注定滑稽、屈辱、漫长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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