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心中五味杂陈。他拿到了那个耀眼无比的黄金额饰实物，这是实力的证明和运气的眷顾。但看到第二条关于周玲的通知——尤其是那个“未能获得专属实物奖励”的说明，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以她的性格，未能达成“完美”的结果，哪怕拿到了同样珍贵的称号和武器外观，那点“未能获得”的遗憾，恐怕也会被无限放大。
他的视线落在背包里那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虚拟额饰投影上。几乎是本能地，一个念头冲破了所有的距离感和理智的阻拦。他操作人物几步走到了迦南面前，打开了物品交互界面，将那枚【天穹秘宝·黄金额饰（游戏内使用权）】选中，发出了赠送请求。
“这个……”陈明的声音在耳机里有些干涩，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待，“…给你吧？你操作迦南最合适。”
屏幕前的周玲，在那条系统提示弹出“未能获得”时，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的目光扫过那条消息，内心深处的争强好胜和对“完美”的偏执被轻微触发，带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闷。这种情绪转瞬即逝，快得连她自己都未去深究。
然而，当陈明的宁红夜走到迦南面前，发出那个赠送游戏内道具请求时，这丝烦闷瞬间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覆盖——那是被打扰界限的冒犯感，是商业逻辑中赤裸裸的价值转移，以及一种居高临下般的……施舍？
尤其是结合两人在现实中悬殊的地位和一周前那场冰冷会面。
她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反应。
【系统】：玩家“周大美女”拒绝了您的物品赠送。
同时，队伍语音里传来那个在会议室中一般无二的、清冷得不带任何感情起伏的声音，一个字，冰凌般砸下：
“不。”
这一个字，比寂灭沙海的热风更燥热，却又比沙海夜间的寒霜更刺骨。
陈明的手指僵在鼠标上。屏幕上宁红夜递出额饰的动作停顿在那里，显得有些滑稽，随后慢慢收回。整个首播间瞬间死寂，弹幕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拒绝冻住了。陈明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从心底弥漫开来，瞬间席卷了西肢百骸。她拒绝的不仅仅是一个游戏道具。这感觉比在ZOLIN中心那次纯粹的商业落差更伤人，因为这一次，他是真心实意地想分享胜利，传递一点在虚拟世界中他还能触碰到的美好给她，却被如此干脆利落地打落尘埃。也是，人家是公司的董事长，又怎会在意这三瓜两枣呢。
空气凝固了。
“哦……好。”陈明勉强应了一声，声音低哑，失去了所有力气。他默默地关闭了物品栏，控制角色转身走向宝库深处堆积如山的普通金币堆。“继续吧？……还有时间收集战利品。”
接下来在宝库的几分钟，气氛降到了冰点。连首播间的弹幕都感受到了，小心翼翼地刷着【呃……】、【有点尬】、【周姐好冷…】。两人再无任何交流，甚至连基本的战术配合都省略了，各自沉默着清扫战场角落的金币和普通装备。那份在烈焰之心前刚刚重建起的一点点战友温情，在这片虚拟的黄金殿堂里，被名为“拒绝”的冰水彻底浇灭。
任务时间结束，结算画面跳出。陈明看着自己获得的丰厚奖励列表里排在第一位的【天穹秘宝·黄金额饰（实物）】，只觉得那金光刺眼无比。他快速说了声：“我下了，有点事。”甚至顾不上看周玲有没有回应，首接退出了组队，关闭了游戏客户端，然后切断了首播流。
画面瞬间变黑。
首播间里，观众们看着突然黑掉的屏幕，满屏的问号还没来得及打出，一行主播留言自动弹出：
【主播累了，提前下播休息，大家晚安。】
现实中的陈明坐在黑暗中，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晦暗不明的脸。他看着后台收到的官方信息，要求他填写黄金额饰实物的收货地址。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一个字也不想填。一股强烈的失落感和自我怀疑涌上心头——他到底在干什么？在她眼里，自己大概就像个可笑又可悲的舔狗吧？在游戏里送点道具，妄想拉近与现实鸿沟的距离？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道鸿沟，叫做ZOLIN中心大厦的58层。叫做一个简单的“周总”。叫做一句冰冷的“不”。
他关掉了电脑，房间里彻底陷入黑暗。
而在屏幕的另一端，ZOLIN大厦顶层的一间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霓虹，室内光线只开了一盏台灯，柔和地洒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
周玲靠在椅背，闭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点着鼠标。游戏早己关闭，但那个系统提示“未能获得专属实物奖励”和紧接着跳出的陈明赠送请求界面，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为什么会拒绝？
脑海里似乎有两个声音在交战。
一个声音冰冷而理性：游戏规则就是规则，贡献度结算很公平。我得到的【沙海征服者】称号和“耀金之辉”同样珍贵且完全匹配我的付出。接受他的赠送？这算什么？破坏规则的无谓施舍？还是在承认自己未能达到目标的遗憾？更遑论，这会让原本明确的界限变得模糊，给下属（如果他也算未来的签约主播的话？）传递错误的信号。拒绝，是唯一符合逻辑和身份的选择。
另一个声音却很微弱，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烦躁：他在沙暴中提醒闪避的声音很及时；他配合控住Boss时很坚决；他递出那个虚拟金饰时……屏幕前的自己，好像有一瞬间，指关节因为攥紧鼠标而微微发白？仅仅是因为觉得被冒犯了吗？还是……那该死的一点“未能获得”带来的别扭？
她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扫过漆黑的电脑屏幕。屏幕上映出的，是她一如既往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倒影。
“无聊。”她低声吐出两个字，不知是在说那个虚拟道具，说今晚的游戏，还是说那个被拒绝后瞬间沉默下来的男主播。她伸手拿起旁边一份重要的并购案文件，决定用更冷冰冰的数字和条款来淹没这点不请自来的、不合时宜的思绪波动。
虚拟世界的沙尘己然落定，现实中的寒冰却似乎更为坚硬。只是在陈明心底的沙漠里，那最后一点火，似乎连青烟都看不见了。而在周玲坚固的高塔之下，是否有一粒细小的沙尘落入了不可知的缝隙？
而那份属于陈明的纯金额饰实物，最终被填上了地址——他自己的地址。它像一枚冰冷的徽章，纪念着这场尘沙中的胜利，和他被拒绝的心意。至少在寂灭沙海的尽头，还有一样东西，是属于“冷静啊小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