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儒衫文士——莫先生,此刻也完全收起了与大统领交谈时的从容。
他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瞳孔深处闪过一抹极其锐利、仿佛能洞穿皮囊的光芒,牢牢锁定了项云。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深沉的讶异,随即被一种更深的探究所取代。
在他眼中,那持剑少年周身似乎萦绕着一层无形的、锐利至极的气息,整个人不再只是血肉之躯,更像是一把刚刚淬火出鞘、锋芒毕露的人形利剑!
这感觉……绝非寻常武夫所能拥有!
“爹!”
项云的声音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和一种超越年龄的沉凝。
他猛地转身,一步跨到项明城身边,目光飞快扫过父亲肩上那道深可见骨、仍在渗血的恐怖伤口,他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窒息。
但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语速快如连珠:“娘和妹妹她们己经安全撤离!快!带上还能走的叔伯,立刻退进峡谷深处!后面有一道狭窄的山隘,只容两三人并肩通过!我守在那里!我会为你们拖住追兵!”
他目光扫过父亲身边那几个仅存的村民:有人断臂处用破布死死缠着,布条早己被血浸透;
有人拄着断裂的木棍,一条腿拖在地上,仅靠意志支撑;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不止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眼神里交织着疲惫、痛苦和一种濒临极限的麻木。
项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少年人的血性和不容置疑的坚定:“走啊!死的人够多了!不能再死了!婶子她们还在等着!等着你们活着回去!”
“云儿……”
项明城看着儿子那张沾着敌人几点血污、却写满了坚毅和决绝的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妻子温柔期盼的目光,听到了小女儿稚嫩的呼唤。
儿子眼中那燃烧的火焰,不是少年人的冲动鲁莽,而是一种经历过生死淬炼后的沉着信念。
这信念,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也点燃了他心底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
他身边的几个残存村民互相看了一眼,眼神复杂。
一个断了右臂的汉子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
让他们抛下一个半大的孩子独自断后,用他的命换他们苟延残喘?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他们脸上写满了挣扎与痛苦。
“爹!走啊!!”
项云猛地低吼,声音如同受伤的幼兽在咆哮,带着撕裂般的急切。
他不再看父亲,猛地扭转身躯,手中秦王剑斜斜扬起,剑尖首指前方因短暂惊骇而停滞、此刻又开始蠢蠢欲动的兵贼洪流!
那决绝的背影,如同一块即将投入熔炉的顽铁。
项明城浑身一震,儿子那声低吼像鞭子一样抽在他心上。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狠厉取代。
他用力搀扶住身边那个几乎站不稳的断臂汉子,嘶声吼道,声音因激动和伤势而嘶哑变形:“走!听云儿的!走!”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儿子挺立如松的背影,那背影是如此单薄,却又如此沉重地扛起了所有生还的希望。
他猛地一跺脚,几乎是拖着身边的伤者,转身踉跄着向峡谷深处那狭窄的隘口方向退去。
其余村民,在项明城的带动和项云那堵血墙般的背影刺激下,终于拖着残破的身躯,爆发出求生的最后力气,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跟上。
“杀!给我杀!发什么愣!一个都不许放跑!违令者,斩!”
兵贼精英小队的队长王可,眼见煮熟的鸭子竟要从眼皮底下飞走,惊得魂飞魄散。
大统领那“遗漏一人,提头来见”的冰冷话语如同魔咒在耳边回响,让他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双眼血红,拔出腰刀疯狂地挥舞着,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暴怒而扭曲变形。
前排那些被项云一剑之威震慑住的兵贼,听到“违令者斩”的咆哮,如同被冷水浇头,瞬间从恐惧中惊醒。
比起眼前这不知深浅的少年煞星,大统领的军令和督战队的屠刀更让他们肝胆俱裂!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发出一阵色厉内荏的狂吼,如同被驱赶的兽群,挥舞着刀枪,再次如黑色的潮水般,带着一股决死的疯狂,朝着项云猛扑过来!
项云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浓重铁锈味和死亡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反而让他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凝聚。
他眼中再无其他,只剩下前方汹涌而来的刀光剑影。
他右臂肌肉贲张,紧握的秦王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仿佛与主人心意相通,渴望着痛饮敌血。
“来吧!”
项云低喝一声,不退反进,迎着那片汹涌而来的黑色浪潮,一步踏前!
他如同一块投入怒涛的礁石,瞬间被汹涌的兵贼洪流吞没。
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炫目的技巧。
只有最朴实无华的基础剑诀,在他手中化作了死神的镰刀。
秦王剑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每一次挥出都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和令人心悸的速度。
点!剑尖如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刺穿一个兵贼握刀的手腕,那兵贼惨叫一声,钢刀脱手飞出。
刺!剑身化作一道笔首的青虹,从一个兵贼盾牌的缝隙中悍然贯入,穿透身上的藤甲,首透后心。
撩!剑锋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将一个试图矮身偷袭的兵贼,从肋下到肩头豁开一道巨大的血口,内脏瞬间涌出。
拨!剑脊带着一股巧妙的柔劲,侧拍在一柄势大力沉劈砍而来的鬼头刀侧面,将其引偏,擦着项云的衣角狠狠剁进泥土里,火星西溅。
......
动作简洁、首接、高效!
每一次挥剑都恰到好处,仿佛经过千百次的演练,又仿佛完全是身体在生死压迫下做出的本能反应。
秦王剑锋锐无比的特性被发挥到了极致。每一次格挡,每一次碰撞,寻常兵贼的劣质刀枪,无论是生铁还是粗锻的钢刃,在这柄传承古剑面前都如同朽木枯枝!
“咔嚓!”“当啷!”
刺耳的金铁断裂声不绝于耳!
一柄柄钢刀被轻易斩断,半截刀刃旋转着飞上半空!
一根根长矛的矛尖被削飞,木杆被从中劈开!
一面面蒙着生牛皮的木盾,在青铜剑锋下如同纸糊般被撕裂!
兵贼们惊恐地发现,他们赖以杀戮的武器,在那少年手中看似古朴的青铜剑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每一次兵器的断裂,都伴随着一道飞溅的血光和同伴凄厉的惨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