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红绸从月亮门一首铺到药局门口,将两园的梅枝都缠成了红珊瑚。苏婉坐在镜前,看着嬷嬷将并蒂莲玉簪插进鬓发,铜镜里映出她微红的脸颊,像沾了晨露的桃花。
“姑娘瞧瞧,这凤冠是陛下特赐的,珍珠颗颗圆润。”喜娘捧着凤冠进来,语气里满是赞叹,“赵将军一早就在前院候着了,林将军说,他攥着兵符的手都在抖呢。”
苏婉忍不住笑了,指尖抚过嫁衣上的绣纹——那是她自己绣的,薄荷与艾草缠绕着,针脚不算细密,却藏着她的心意。正出神时,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夹杂着孩童的笑闹,想来是流民营的孩子们来讨喜糖了。
吉时到的时候,赵宸穿着大红喜服走进来,玄甲换成了锦袍,却依然掩不住周身的英气。他望着镜中的苏婉,喉结动了动,半天才说出句:“你今天……很好看。”
苏婉转身时,正撞见他眼里的光,像南境夜空的星火,又像药局灶上跳动的火苗。她将一方绣着兵符纹样的荷包塞进他手里:“这个你带着,比平安符还灵。”
跨火盆的时候,赵宸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生怕她被火星烫到。红毡铺就的路上,散落着孩子们抢落的喜糖,晶莹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撒了一路的碎金。
拜堂时,瑞王亲自做了证婚人,看着两人并肩跪下,忽然笑道:“当年先帝总说,赵将军是块捂不热的玄铁,今日看来,是遇上能熔铁的烈火了。”
苏婉的脸更红了,却被赵宸握紧了手。他的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却稳得让人安心。三拜礼毕,宾客们起哄着要闹洞房,赵宸却护着苏婉往后院退:“她胆子小,我替她喝了这杯酒。”
后院的梅树下,两人并肩站着,红绸在风里纠缠。赵宸忽然从怀里取出那封草拟的遗诏,用火折子点燃。灰烬随风飘起时,他低声道:“先帝要的安稳,瑞王盼的太平,还有我想守的人,今天都齐了。”
苏婉望着他眼中跳动的火光,忽然踮起脚,替他拂去肩头的花瓣:“以后,你的兵符护着天下,我的药罐护着你,好不好?”
赵宸弯腰将她揽进怀里,嫁衣的清香与他身上的墨香缠在一起,像酿了多年的酒。远处传来宾客的欢笑声,近处有梅枝轻颤的声响,而他们的心跳,在红绸与梅香里,敲出了最合拍的韵律。
夜色渐浓时,赵宸解开系在腰间的红绸,一端系着他的兵符,一端系着她的药囊,轻轻放在妆台上。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将两个影子叠在一起,像一幅刚刚落笔的画,画里有长安的烟火,有并肩的守护,还有藏在岁月里,最绵长的爱。
闹洞房的宾客散去时,月色己漫过窗棂。赵宸替苏婉摘下沉重的凤冠,玉簪落地的轻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他看着她松了口气揉着脖颈的模样,忽然想起初见时,她也是这样,在流民营的药棚里,一边揉着发酸的手腕,一边给伤兵换药。
“累了吧?”他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苏婉接过水杯,目光落在他腰间——红绸还系着兵符与药囊,铜铸的虎纹与布制的药袋贴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将军府的兵卒都安置好了?”她想起白日里那些玄甲军挤在院外看热闹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眼。
“林徐带着他们在前院吃酒,说了不许醉。”赵宸坐在床沿,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锦盒,里面不是什么名贵首饰,而是半块风干的薄荷——那是去年药局后院第一茬收获的薄荷,他一首收着。
“南境打仗时总带着,闻着这味,就像你在身边。”他把薄荷放在妆台上,与那支并蒂莲玉簪并排摆着,“以后不用带了,你就在这儿。”
苏婉的心跳忽然变得很重,像药碾子碾过药材,咚咚地撞着心口。她从妆匣里取出个东西递给他,是用他送的玉簪边角料磨的小玩意儿,雕成了兵符的模样,系着根红绳。“这个给你挂在帐上,就当……镇宅了。”
赵宸接过那小物件,红绳缠在指尖,忽然觉得比兵符还沉甸甸的。他伸手将她鬓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的耳垂,带着习武人的粗粝,却轻得像怕碰碎一片花瓣。
窗外的梅枝被风吹得轻晃,影子投在地上,像两个依偎的轮廓。苏婉望着他眼里的月光,忽然明白,所谓新婚,不是凤冠霞帔的隆重,而是有人与你卸下防备,让兵符的冷、药香的暖,都在这一室月光里,融成最安稳的模样。
“该歇息了。”赵宸轻声说,替她掖了掖被角。红烛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出几分难得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