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夜漏滴答作响,烛芯爆开的火星在龙纹帐幔上投下斑驳暗影。乾隆捏着傅恒临终前的绝笔信,信纸边缘早己被得发毛,墨迹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青黑。令妃跪在蟠龙柱下,望着帝王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初入宫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
"璎珞,你说......"乾隆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人真有来世吗?"他缓缓转身,眼角的皱纹里盛满沧桑,"朕当年拆散你和傅恒,是为了江山,为了制衡,可如今看着永琪他们......"话音戛然而止,他抓起案上的翡翠扳指,用力砸向地面。翠玉碎裂的声响惊得令妃浑身一颤,那枚扳指,正是她初封贵人时乾隆亲赐的。
令妃伏地叩首,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皇上言重了,臣妾早己......"
"早己放下?"乾隆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你每次望向长春宫海棠树的眼神,和当年在御花园等傅恒时一模一样。"他踉跄着走下台阶,龙袍扫过满地玉屑,"傅恒战死前,托人送朕一幅画——画里是你在江南采莲的模样。他说,若有来世......"
殿外突然刮起大风,吹得宫灯剧烈摇晃。令妃想起那个雪夜,傅恒出征前最后一次见她,红着眼眶说"等我回来"。可等来的,却是裹着血迹的战袍,和乾隆那句"你还有朕"。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死死咬住嘴唇,生怕呜咽声冲破喉咙。
"下一世,朕成全你们。"乾隆蹲下身,颤抖着抚上她的脸颊,指尖擦过的地方一片,"你别再进宫选妃,找个江南小镇,种种莲花......傅恒若还做富察家的少爷,朕就下旨赐婚;他若投生寒门,朕便让你带着嫁妆嫁给他......"
令妃猛地抬头,望着眼前这个至高无上的帝王。他眼角的皱纹里刻满了岁月的残忍,可眼底的真诚,竟与初见时如出一辙。她突然想起选秀那日,乾隆掀起她盖头时,眼中盛着的星光。那时的她以为那是爱情,后来才明白,那不过是帝王的占有欲。
"皇上......"她声音沙哑,"来世太远,臣妾只想今生......"
"今生朕欠你的,只能来世还了。"乾隆打断她的话,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展开的瞬间,令妃捂住嘴——正是傅恒画中的江南采莲图,画里的女子眉眼含笑,与她年轻时别无二致。"朕让人照着你的模样画的,"乾隆将画轻轻放在她膝上,"就当是朕赔罪。"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三更天的紫禁城格外寂静。令妃抱着画轴,望着乾隆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巍峨的宫墙,这至高无上的尊荣,都抵不过一句"来世成全"。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画中女子的面容,泪水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水痕。
这一夜,乾清宫的烛火首到天明未灭。而在遥远的江南,画师正在为新画的仕女图题款,却不知自己笔下的女子,竟与千里之外的宫中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紫禁城的月光依旧清冷,照在帝王的遗憾里,照在妃子的思念中,也照进了那虚无缥缈的来世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