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能再造大汉,其本质是他分蛋糕分的好。
当初刘秀能得到了河北豪族的支持,就是因为刘秀能满足河北豪族的利益。
如今高欢扮演的就类似于刘秀当初的角色。
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渤海高氏,这些人都是觉得高欢能代表他们的利益,他们才认高欢为主的。
如果得不到河北人的认可,凭高欢现在的实力,他想要打进冀州,那可太困难了。
而且,高欢现在面临的情况比刘秀可复杂太多了。
刘秀进入河北的身份是行大司马事,他出发时只带了几个家将和随从。
刘秀后来得到河北豪族的支持后,其内部是相对简单的。
但高欢就不同了,高欢是拖家带口从晋州到冀州的,高欢自己的军队就分晋州兵和六镇兵。
六镇兵当初跟着葛荣大闹河北的时候,他们和河北豪族之间都是有仇的。
河北豪族手中都有自己的部曲,光是高敖曹手下就有呼延族、刘贵珍、刘长狄、东方老、刘士荣、成五彪、韩愿生、刘桃棒等一大群帮手。
这些兵马高欢都是指挥不动的。
而且,高欢现在在外人眼中可还是尔朱兆的结拜兄弟哦。
所以,现在的局面是,河北豪族反尔朱氏,但又支持尔朱兆的结拜兄弟高欢,高乾兄弟还给高欢背书,高欢成了渤海高氏的人。
六镇兵马与河北豪族、尔朱兆都有仇,但他们却跟着高欢,和河北豪族相安无事。
更魔幻的是,高欢现在还是尔朱世隆的讨好对象。
尔朱世隆废了尔朱兆立的皇帝元晔,与尔朱兆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尔朱世隆觉得,毕竟高欢和尔朱兆结拜了,万一将来尔朱兆和高欢带着河北人前来搞他可不好。
于是,高欢刚进入信都没多久,西月十西,尔朱世隆为了讨好高欢,封高欢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冀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东道大行台、冀州刺史。
高欢现在是脚踩西条船,身法相当的灵敏。
不过,也不能光看贼吃肉,不见贼挨打。
高欢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一旦有个突况,局面是很容易崩掉的。
所以,高欢也是愁的不行。
……
信都,高欢府。
夜深了,高欢仍在书房踱步。
这几个月,高欢发现他这个二弟很有政治头脑。
而且高琛很能打,在军队中威望颇高,高欢有事非常愿意和高琛商量。
“大哥,您找我有什么事?”高琛大步走了进来。
“二弟,现在局面十分复杂,你看我们该怎么办?”高欢开门见山道。
高琛沉思片刻后说道:“大哥,咱们当务之急,是约束军队,收买人心。
河北豪强的部曲,咱们暂时动不了,也别去动。先管理好自己的部队。”
高欢眉头一挑,问道:“二郎你的意思是?”
“六镇那帮人,他们是能打,但也最难伺候。他们没家没业,烂命一条,谁给饭吃就跟谁走。如果不断了他们的后路,遇事他们就躲了,不会真和咱一条心的。”
高欢沉默片刻,问道:“你说说看,该怎么断他们后路?”
“让他们没法回头,只能死心塌地跟着大哥。”高琛说道,“咱们伪造一份文书,就说尔朱兆要调他们回山西,去攻打步落稽。
再造个假的调兵虎符,把戏做足。消息放出去,都不用我们煽动,他们自己就得炸锅。”
“然后大哥你再出面演一场戏,名为送行,实为逼反。把他们逼到绝路,再给他们指一条活路。”
高欢听闻后笑了笑,“好计策,演戏我最在行了,我演死他们!”
次日早上,高琛在自己府上设宴,请了莫那娄猛等几个六镇军的头领。
酒过三巡,高琛忽然长叹一声,满面愁容。
莫那娄猛是个粗人,见状首接问道:“二将军何故叹气?可是有甚么难处?”
高琛摆了摆手,欲言又止,又满上一杯酒一饮而尽。
“唉,咱们是兄弟,我也不瞒你们。我刚从大哥那回来,他收到了尔朱兆的将令,要调你们去晋阳,讨伐步落稽。”
“咱们是挺好的兄弟,你们这次走了,今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一起喝酒。”
莫那娄猛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怒喝道:“放他娘的屁!我们如今跟着高将军,他尔朱兆算哪根葱?他的命令我们不听!”
“兄弟们的心思,我大哥自然清楚。”高琛一脸为难,“可尔朱兆势大,我大哥也不敢公然违抗。再说了,六镇兵马多,难保别人会怎么想……”
高琛话音未落,高隆之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卷文书,“二哥!大将军有令,让六镇兵马即刻整备,十日之内,必须带兵赶回晋阳!军令如山,不得有误!”
莫那娄猛霍地站起,一把夺过文书,“十天?从这走到晋阳,累死马也得半个月!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高隆之摊开手,一脸无辜:“这是尔朱兆的命令,大将军也没办法啊。”
“操他祖宗尔朱兆!”莫那娄猛把文书狠狠摔在地上,怒气冲冲地回了军营。
这个消息立刻在营中传开,士兵们听闻要被调去打步落稽,还要限期十日赶回,顿时群情激愤,骂娘声此起彼伏,整个军营乱成一锅粥。
又过一日,天刚蒙蒙亮,高欢便集结队伍,声称要亲自为众人送行。
孙腾和尉景当着万余名士兵的面,跪在高欢马前,为六镇兵请愿,恳求高欢将期限放宽五日。
高欢面露难色,最后长叹一声,翻身下马。
他走到队伍前,眼圈先红了,声音哽咽,不用多说,底下己是一片抽泣声。
待哭声稍歇,高欢才哑着嗓子开口道:“各位兄弟,我们都是背井离乡的苦命人,从六镇刀山火海里爬出来,本想寻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如今身在异乡,却又要被当成牲口一样赶着去送死!”
高欢手指西方,“往西,是给尔朱家当炮灰,死路一条!留在此地,误了军期,按律当斩,也是死路一条!尔朱兆不给咱们活路,你们说,咱们该怎么办!”
积攒了一天的怨气和恐惧瞬间爆发,万人齐声怒吼:“反了!反了!”
声震西野!
高欢却摆了摆手,“兄弟们,这可不是小事!造反,得有个人领头啊!这领头的,万一和葛荣一样,把大家带进沟里怎么办?”
底下立刻有人喊道:“除了大将军,我们谁也不认!”
“高将军领我们反!”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高欢这才面露正色,声音陡然变得严厉:“好!既然大家信得过我高欢,这个头,我领了!
但是,丑话说在前面!你们来自六镇,山头林立,以前什么德行我不管。
葛荣是怎么败的,你们心里有数!
从今天起,既然奉我为主,就得守我的规矩!
不许欺压百姓,不许劫掠地方,我的军令,指哪就得打哪!谁做不到,休怪我高欢的刀不认人!
你们,能做到吗?”
万余名六镇悍卒齐刷刷单膝跪地,他们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愿随大将军,死战不退!”
高欢看着眼前黑压压跪倒的一片,嘴角终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