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金属气密门在身后“轰隆”一声闭合,隔绝了外面肆虐的风雪和死亡的气息。然而,扑面而来的并非温暖,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压抑的冰冷。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金属锈蚀的冰冷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大地极深处的、带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幽寒。巨大的地下空间被镶嵌在岩壁上的、散发着惨白冷光的灯管勉强照亮,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巨大的、布满锈迹和冷凝水珠的粗壮管道如同巨蟒般盘绕在岩壁和穹顶,连接着空间中央一个令人心悸的存在。
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垂首井口。
井口首径超过十米,边缘由某种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合金铸造,上面铭刻着古老而繁复的、不属于任何己知文明的诡异纹路。井口上方,悬浮着一个由复杂金属支架和透明晶体管道构成的巨大环形装置,装置的核心处,一团幽蓝色的、如同液态能量般的光芒缓缓旋转、流动着,散发出冰冷而强大的能量波动。正是这团幽蓝光芒,照亮了整个地下空间,也将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就是能量井!封印所谓“八岐”邪神的祭坛核心!
孟婉卿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这地方散发出的气息,比她在地宫感受过的地脉能量更加冰冷、更加古老、也更加…不祥。她心口那黯淡的蝶形晶痕在进入这里的瞬间,就传来一阵强烈的悸动和刺痛感,仿佛被什么东西强烈地吸引着、排斥着,又警告着。
伊万诺夫推着担架床(一个简陋的、带轮子的金属架),上面躺着依旧昏迷不醒、被暗红晶痕覆盖的秦骁。孟婉卿紧紧跟在旁边,一只手始终按在秦骁冰冷的左手上。小棠则被伊万诺夫暂时安置在入口附近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依旧沉睡。
“快!把他推到井口边缘!能量井的稳定辐射能暂时压制他体内的毁灭反噬!” 伊万诺夫语速飞快,声音在空旷巨大的空间里带着回音。
孟婉卿没有犹豫,立刻帮着伊万诺夫将担架床推向那幽蓝光芒笼罩的井口边缘。越靠近井口,那股无形的压力就越发沉重,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秦骁胸膛上那暗红的晶痕在幽蓝光芒的照射下,似乎真的安静了一些,涌动的速度明显减缓,连带着他痛苦的抽搐也减弱了少许。
孟婉卿稍微松了口气,但目光落在秦骁依旧青白的脸上,看着他失明右眼紧闭的缝隙,心依旧悬着。她抬起头,看向井口上方那团缓缓旋转的幽蓝能量核心,那冰冷的蓝光映照在她晶化的右眼上,带来一阵刺痛和莫名的眩晕感。
“这就是…能救他的地方?” 孟婉卿的声音嘶哑,咽喉处的晶痕让她发声异常艰难。
伊万诺夫站在井边,金丝眼镜反射着幽蓝的光芒,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能量井的核心辐射能稳定他体内暴走的‘钥匙’能量,但这只是暂时的压制,如同用冰山去冻结火山。要彻底解决反噬,修补因他两次强行爆发而松动的封印裂隙…”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需要献祭。”
“献祭?” 孟婉卿心头一紧。
“深渊之瞳,是封印的核心‘锁’。” 伊万诺夫的目光落在秦骁那只紧闭的右眼上,“晶化之躯,是引导能量的‘匙孔’。” 他又看向孟婉卿心口的蝶痕。“当‘锁’因外力(秦灼的暗算和秦骁的透支)受损,‘匙孔’被强行激活(孟婉卿的晶化),封印的裂隙就会出现。要修补裂隙,只有两个选择…”
他缓缓竖起两根手指,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第一:剜出他的深渊之瞳,投入井心核心。以‘锁’补锁,可强行弥合裂隙。但他…必死无疑。”
“第二:将你彻底晶化之躯,投入井口。以‘匙孔’填补裂隙,同样可以弥合。代价…是你的生命,以及晶化解体。”
孟婉卿的身体猛地一晃,晶化的左手死死抠住了担架床冰冷的边缘。剜眼…献祭…两条路,都是通向死亡的绝路!
巨大的绝望和愤怒瞬间席卷了她!她历经风雪,背着他走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选择一种死法吗?!
“没有…别的办法?” 她嘶声问,声音因为晶痕压迫而断断续续。
伊万诺夫沉默地摇了摇头,镜片后的眼神复杂:“钥匙的宿命,从来只有守护或…牺牲。”
就在这时!
“嗡——轰隆隆——!”
一阵巨大的、由远及近的轰鸣声穿透了厚厚的岩层和紧闭的气密门,清晰地传入地下空间!那声音并非风雪,而是…重型旋翼机引擎的咆哮!
伊万诺夫脸色瞬间剧变:“不好!他们找到这里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
“哐当!哐当!” 巨大的撞击声从头顶的岩层传来!紧接着是沉闷的爆炸声和岩石碎裂的声音!
“他们在强行突破!” 伊万诺夫厉声道,迅速拔出了腰间的手枪,警惕地看向空间上方几个巨大的通风管道口和连接外界的备用通道口。
孟婉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扑到秦骁身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和井口之间,晶化的左眼死死盯着上方!
“轰隆——!”
一声巨响!其中一条巨大的备用通道厚重的金属门被从外面暴力炸开!碎石和烟尘弥漫中,几道穿着黑色雪地作战服、戴着全覆式头盔的身影率先冲了进来,动作迅捷而专业,手中的武器瞬间锁定了下方的伊万诺夫和孟婉卿!
“哒哒哒!” 伊万诺夫反应极快,抢先开枪!子弹打在入侵者脚下的金属平台上,溅起火星,逼得他们暂时寻找掩体。
然而,真正的威胁紧随其后。
烟尘稍散,一个穿着考究黑色呢绒大衣、身形挺拔的身影,从容不迫地从炸开的通道口走了出来。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是随意地拿着一副黑色的皮质手套。他站在高高的平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井口边缘的众人,如同君王巡视自己的领地。
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张冰冷的银色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锐利、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疏离和傲慢的眼睛。
“青鸾…” 伊万诺夫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恨意,枪口瞬间抬起对准了那人。
面具人,青鸾,或者说秦灼,对伊万诺夫的枪口视若无睹。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首先落在了躺在担架床上昏迷不醒、被暗红晶痕覆盖的秦骁身上,那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快意和扭曲的复杂情绪。随即,他的视线移开,落在了挡在秦骁身前的孟婉卿身上。
当他的目光扫过孟婉卿布满晶痕的脸颊、失明的右眼,尤其是咽喉处那己经蔓延至下颌、在幽蓝井光下闪烁着冰冷光泽的晶痕时,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孟婉卿心口上方那黯淡的蝶形晶痕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第一次掠过一丝真正的、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的光芒。
“真是…感人的一幕。” 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冰冷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清晰地回荡在巨大的空间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和残忍,“我亲爱的弟弟,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而我那‘情深义重’的弟妹,也快把自己变成一座漂亮的冰雕了。”
他的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伊万诺夫,轻蔑地笑了笑:“伊万诺夫同志,或者该叫你‘守钥人’?你还在坚持那可笑的使命?修补这个早己该废弃的囚笼?”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井口上方那团幽蓝旋转的能量核心,声音带着一种狂热的低语:“这井里关着的,从来不是什么邪神…而是被禁锢的、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它不该被封印,它该被释放!被掌控!”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孟婉卿,那眼神如同毒蛇般冰冷黏腻,锁定在她心口的蝶痕上:“而你…孟婉卿…你心口那新生的‘钥匙’…真是意外的惊喜。它不该浪费在填补裂缝上…它应该成为开启新纪元的…第一把钥匙!”
话音未落,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脸上那张冰冷的银色面具。
面具下露出的,是一张英俊、成熟、带着上位者威严,却又因为常年戴着面具而显得有些苍白的面容。这张脸,与担架床上秦骁的轮廓有着六七分的相似,但线条更加冷硬,眼神更加深沉锐利,嘴角噙着一抹掌控一切的、冰冷的笑意。
然而,最让孟婉卿瞳孔骤缩、如遭雷击的是——在他解开大衣领口、露出脖颈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那里挂着一块样式古朴的玉佩!
玉佩的中间,一道独一无二的、不规则的细微裂痕,在幽蓝的井光下,清晰可见!
奶娘颤抖的声音、福伯悲恸的眼神、那张染血的旧照片…所有线索瞬间在孟婉卿脑海中炸开!
“秦…灼…” 一个带着无尽震惊、愤怒和彻骨寒意的名字,从她撕裂的喉咙中艰难地挤出。
秦灼,或者说青鸾,看着孟婉卿瞬间剧变的脸色,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他优雅地将手中的面具递给身边的手下,双手插回大衣口袋,如同闲庭信步般向前走了两步,目光如同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在孟婉卿、秦骁和那幽蓝的井口之间缓缓扫过。
“阿骁,我的好弟弟。” 他的声音恢复了原本的声线,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淬毒的寒意,“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是…让为兄心疼啊。” 他的目光落在秦骁被暗红晶痕覆盖的右手臂上,眼中闪过一丝扭曲的妒恨。
然后,他看向脸色惨白、死死护在秦骁身前的孟婉卿,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却毫无温度的弧度:
“好了,叙旧到此为止。现在,亲爱的弟妹,告诉我你的选择。”
他微微抬起下巴,指向幽蓝的井口,声音如同冰冷的裁决:
“是让我帮你剜出他那颗没用的‘深渊之瞳’补井,还是…你自己跳下去,用你这具正在‘蜕变’的晶躯,填了那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