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的春天来得早。孟婉卿站在洱海边的白族小院里，看渔民收着最后一网银鱼。她耳后的晶体己经取下一周了，留下个淡蓝色的月牙形疤痕，像枚小小的胎记。
"孟医生！"小林护士举着电报冲进来，"昆明急电！"
电报纸被晨雾打湿，字迹晕染开来，但那个"HX-107"的代号依然清晰可辨。这是麦克从伦敦发来的密电，只有寥寥数字："蝴蝶入茧，速归。"
孟婉卿的指尖无意识着疤痕。自从腾冲一战后，那些分发出去的蓝晶片如同蒲公英种子，随着伤愈的士兵飘向全国各地。而此刻，她分明感到疤痕深处传来细微的震颤——是共鸣，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备马。"她突然转身，"去崇圣寺。"
小林愣在原地："可是秦长官说..."
"就说我去采苍山雪茶。"孟婉卿己经换上傈僳族衣裙，将手术刀藏进腰带，"如果他问起..."她顿了顿，看向镜中自己恢复黑褐色的瞳孔，"就说蝴蝶该破茧了。"
崇圣寺三塔在雨中若隐若现。孟婉卿沿着茶马古道策马疾驰，马蹄踏碎水洼的声音惊飞林间白鹇。拐过最后一个弯时，她猛地勒住缰绳——寺前的千年菩提树下，站着个撑油纸伞的灰袍僧人，伞面上绘着蓝色蝴蝶。
"女施主来早了。"僧人抬头，竟是当年香港那个戴玫瑰怀表的老者！只是此刻他的机械义眼换成了蓝晶石，在雨幕中幽幽发亮。
"麦克的电报..."
"不是麦克。"老者递来一枚怀表，里面嵌着秦瑞的相片，"是二少爷托我转交的。"
相片上的秦瑞穿着笔挺西装，背景却是瑞士雪山的实验室。更奇怪的是，日期显示是三个月后拍的！孟婉卿的指尖刚触到相片，整座崇圣寺突然剧烈震动，三塔之间的空地裂开巨大缝隙，露出下面隐藏的金属舱门。
"这是..."
"'蝴蝶夫人'的茧房。"老者撑伞为她挡住倾盆大雨，"五年前你母亲和沃尔夫共同设计的净化装置，本该由你们二人在上海启动。"
舱门缓缓开启，蒸腾的冷雾中浮现出水晶棺般的培养舱。里面悬浮着个少女形态的晶体人形，面容与孟婉卿有七分相似，后颈处有个蝴蝶形状的接口。
"第二代'蝴蝶夫人'。"老者的声音带着敬畏，"用你母亲的脑波图谱和你的基因样本培育的终极净化者。"
孟婉卿踉跄后退，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培养舱上。那些水滴竟在玻璃表面凝结成冰，渐渐组成一行德文："当双星归位时。"
突然，远处传来熟悉的马蹄声。秦瑞骑着那匹滇马冲进寺门，军装被荆棘划得破烂，脸上还带着未愈的弹痕。他看到培养舱的瞬间，蓝晶眼眸几乎要燃烧起来。
"走！"他一把拽住孟婉卿的手腕，"这是陷阱！"
老者突然大笑，灰袍下伸出六条机械臂："太迟了，二少爷。从你们在腾冲启动'蔷薇之泪'那刻起，净化程序就不可逆了。"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孟婉卿耳后的疤痕突然发烫，皮肤下浮现出蓝色光脉。这些光纹如同活物般向培养舱延伸，而舱内的晶体人形也开始同步她的动作！
"婉卿！"秦瑞的双手捧住她的脸，"看着我，别被它同化！"
但为时己晚。孟婉卿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分裂，一部分留在雨中颤抖的身体里，另一部分却随着蓝光流入培养舱。在双重视野中，她同时看到秦瑞绝望的表情，和舱外自己逐渐晶体化的身躯。
"原来...如此..."她艰难地组织语言，"母亲把'钥匙'分成两半...你继承净化...我承载...转化..."
秦瑞的泪水砸在她脸上。这滴泪水中竟也含着细小的蓝晶，在接触到她皮肤的刹那，培养舱突然爆裂！无数晶体碎片悬浮空中，组成巨大的蝶翼形状，将两人包裹其中。
老者的机械臂疯狂挥舞："不！你们不能强行融合！"但他的声音越来越远，仿佛隔着一整个宇宙。
在绝对寂静的蓝光里，孟婉卿看见无数记忆碎片——五岁的自己在母亲实验室玩耍；剑桥校园里那个总在图书馆"偶遇"的东方学生；上海分别时秦瑞塞给她的怀表里，藏着半块晶体...
"我明白了。"她与秦瑞异口同声。
两人的手同时按向心口。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孟婉卿耳后的蓝光与秦瑞眼中的晶石同时脱离身体，在空中交融成完美的球体。而失去晶体的两人，第一次以纯粹的血肉之躯相拥。
"这才是真正的'双星归位'。"秦瑞轻吻她恢复柔软的嘴唇，"不是融合，而是..."
"分离又重逢。"孟婉卿接上下半句。
蓝光球体突然暴涨，将整座崇圣寺笼罩其中。那些机械臂在光芒中消融，老者的义眼"啪嗒"落地，露出后面正常的眼睛——竟是当年秦府的周嬷嬷！
"大帅早就料到这一天。"她颓然跪地，"老奴...只是执行最后命令..."
光芒散去时，培养舱和晶体人形都己不见。雨过天晴的洱海上空，出现了一道横跨天际的彩虹。而在彩虹尽头，隐约可见无数蓝光正从全国各地升起，如同归巢的鸟群，向着云南汇聚。
昆明巫家坝机场，麦克的飞机刚刚降落。他望着舷窗外流动的蓝光，突然摘下了从不离身的玫瑰怀表："原来如此...这才是L.M博士真正的计划..."
与此同时，腾冲城外的伤兵医院里，那些贴着蓝晶片的伤员突然纷纷痊愈。晶片化作光点升空时，有人看见里面浮现出孟婉卿与秦瑞的虚影，手牵着手走向彩虹深处。
三天后，大理城门贴出告示：日军神秘撤退，怒江防线不战而解。而在崇圣寺的残垣间，当地百姓发现了两枚紧紧相依的玉佩，一枚刻着"山河不老"，一枚刻着"此心长青"。
有人说看见一对璧人骑马去了雪山深处，也有人说他们化作蓝蝶飞向了北平。只有小林护士在整理孟婉卿的遗物时，发现日记最后一页写着：
"等最后一朵蔷薇凋谢，我们会重逢在海棠花下。"
（三年后 北平秦府）
西府海棠开得正好。新任北平医学院的女院长正在给学生讲解新型抗生素，忽然有片花瓣落在她肩头。女院长下意识摸了摸耳后的月牙疤，那里己经不再发光，却在春日里微微发烫。
讲堂最后一排，戴墨镜的图书管理员似有所感，抬头"望"向窗外。阳光透过镜片，隐约可见底下淡蓝色的瞳孔。
风过回廊，吹动他手中那本《细菌战防御学》的扉页——上面印着两位作者的合影：军装笔挺的秦参谋，和白大褂严谨的孟博士。照片角落标注的日期，却是明年的立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