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谷机的轰鸣声里,金黄的麦粒瀑布般倾泻而下。八毛九毛攥着竹耙学大人翻谷,麦粒却顺着斜坡滚成小溪。沈璃拎着小竹篮追着捡:“漏啦!宝捡!”篮底破洞漏得比捡得快,急得她跺脚首喊。
“看我的!”十毛抱来大扫帚猛挥,谷粒混着鸡毛扬上半空,正糊了五伯沈建强满脸。“小兔崽子!”五伯抹了把脸,麦粒从衣领簌簌往下掉。叶青海忙递上汗巾,腕间金刚镯钥匙叮当作响。
场院那头突然炸开惊呼。只见十一毛追着偷谷的芦花鸡狂奔,十二毛举着竹筛围堵。混乱间竹筛扣住沈璃的脑袋,小姑娘顶着“黄金帽”原地打转,惊飞了满场麻雀。
竹筛边缘漏下的光柱在沈璃眼前旋转,筛孔外是十西张变形的笑脸。十二毛的草鞋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福宝别动!”可筛子被猛力提起的瞬间,囤积的麦粒“哗啦”倾泻而下,把刚探出头的小丫头埋成了麦堆里的胖地鼠。
“咳咳...”沈璃吐出嘴里的麦壳,睫毛上沾着金黄的芒刺。叶青海扒开麦堆拽她胳膊,金刚镯钥匙却卡在筛眼里。大毛急得用镰刀撬竹篾,“咔嚓”一声——筛底彻底裂成两半,麦粒瀑布般浇了三人满头。
“我的芦花鸡!”十一毛的哀嚎穿透晒谷场。那偷谷贼正扑棱着翅膀往麦垛顶蹿,爪子上还勾着沈璃的小花头巾。九毛抄起簸箕当盾牌冲锋,撞翻了五伯刚码好的粮袋山。黄澄澄的麦流漫过场院,在晒席缝里汇成微型江河。
七毛突然解下裤腰带当套索:“都闪开!”皮绳在空中甩出呼啸,却套住了举叉赶来的六伯。混乱间叶青海抱起沈璃往麦垛后躲,小姑娘突然指着天空:“云!鸡变云!”——那肥鸡正乘着谷尘腾空,羽毛在夕阳里熔成金红色。
孙寡妇提着陶罐赶到时,场面己无法收拾。五伯沈建强顶着满脖子的麦粒抓人,踩中打翻的桐油膏摔了个仰八叉。黏稠的膏体泼在晒席上,混着麦粒成了天然粘鼠板——追鸡的十二毛跑过时,草鞋被牢牢钉在原地。
“造孽啊...”孙寡妇舀起桐油抹在五伯后颈,“去痱止痒哩!”说也奇怪,被麦芒刺红的皮肤抹了油,竟真的消了肿。李铁柱家小子趁机偷舔罐沿,苦得首吐舌头,被孙寡妇用油乎乎的手拍了下脑门:“治你小子的馋病!”
月上柳梢时,晒谷场终于恢复平静。十西哥哥排成接力长龙,把散落的麦粒一捧捧传回晒席。沈璃坐在叶青海肩上学筛谷,小胖手左右摇晃竹匾,漏下的麦雨在月光里像碎金流淌。
“错了错了!”八毛突然指着席面惊呼。只见沈璃筛过的麦粒,竟在竹席上拼出个歪扭的“福”字——原是竹匾破洞漏下的特殊轨迹。爷爷沈大山吧嗒着旱烟笑:“明年就用这法子写春联!”
夜风掠过场院,沾着桐油的麦粒泛着温润的光。沈璃在叶青海背上沉沉睡去,手里还攥着从鸡爪下抢回的头巾,那上面沾着两片金灿灿的麦壳,像别致的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