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将最后一本《百草经》放回书架时,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他抬头望去,见两个外门弟子抱着卷轴经过,其中穿青衫的正掰着手指头:“大比章程说,前三名才有灵露丹?
我听说去年张师兄练气九层卡了三年,服了那丹半个月就破到筑基边缘......“
“嘘——”另一个弟子压低声音瞥向阁楼,“你忘了上回那事?
守阁的陈墨被周执事关了三天,现在还敢提灵露丹?“
陈墨的手指在书脊上顿住。
灵露丹的丹香似乎顺着风钻进鼻腔,他想起昨夜老阁主残魂消散前那句“外门大比要来了”,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他为救被妖兽袭击的杂役弟子,情急之下用出改良版气爆术,本是善举,却被周衡以“私藏禁术”为由关入柴房——那人口口声声说要“查清楚九劫秘密”,可陈墨自己都没弄明白,父母留下的残卷为何会融入掌心,那枚劫云印记又为何总在深夜发烫。
“陈墨?”
清甜的嗓音惊得他手一抖,《百草经》“啪”地砸在木案上。
抬眼便见林婉儿站在书阁门口,月白裙角沾着星点泥渍,发间银簪斜斜插着,倒比那些精心梳妆的女修多了几分鲜活。
她怀里抱着半卷《青木诀》,指尖还沾着墨痕:“我前日借的《云纹剑谱》,可在你这儿?”
陈墨慌忙理了理被扯皱的衣袖。
这是他第三次见林婉儿——第一次她来借《疗毒要诀》,说是帮厨房老周头治蛇伤;第二次她抱着发霉的《御兽手札》来晒,见他蹲在地上补书页,还递过自己的阿胶浆。
此刻少女眼底泛着细汗,显然是跑过来的:“我听阿秀说,大比报名要截止了......”
“我没打算参加。”陈墨垂眸整理书案,指腹无意识着掌心的劫云印记。
周衡昨日派林三来送“提醒”,说守阁人“该守好本分”,他原也想着蛰伏,可灵露丹......他捏紧袖中母亲留下的半块玉牌,那是突破练气七层的关键——他需要这颗丹稳固根基,更需要在大比上证明,自己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你骗人。”林婉儿突然上前一步,发间银簪轻晃,“那日我见你在抄《烈阳拳谱》,连批注都是‘可配合气爆术第三式’。”她从袖中摸出张泛黄的帖子拍在案上,“这是我求张执事要的报名帖,他说只要通过初选就能正式参赛。”
陈墨的睫毛颤了颤。
帖子边缘还留着林婉儿的指痕,带着几分温热。
他抬头时正撞进少女清亮的眼,那双眼底没有轻视,没有好奇,只有灼灼的期待:“陈墨,我看过你补的《玄霜录》,比藏经阁正本还全。
你不该困在这儿。“
木窗外的蝉鸣突然刺耳起来。
陈墨喉间发紧,想起十岁那年被丢进藏经阁,老阁主摸着他的头说“书不会欺人”,想起这十年里被泼在书案上的茶渍,被撕烂的经卷,还有周衡踩在他手背上的靴底。
他低头攥紧帖子,指节发白:“谢谢。”
“谢什么?”林婉儿耳尖泛红,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明日巳时三刻,演武场报名处,我等你。”
演武场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
陈墨刚转过影壁,便听见此起彼伏的哄笑。
周衡立在报名台前,玄色执法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青铜令牌撞出清脆的响。
他身边围着七八个外门弟子,其中个穿红袍的正拍着桌子:“周执事,我报练气组!”
“且慢。”周衡抬眼瞥见陈墨,唇角勾起冷笑。
他伸手拨弄着腰间玉佩,那是块染血的墨玉,陈墨曾在柴房见过——那日周衡用它砸自己的额头,说“九劫录的秘密,你最好早点交出来”。
此刻玉佩在阳光下泛着幽光,周衡拖长了声音:“这不是守阁的书呆子么?
也来凑大比的热闹?“
围观的弟子们哄笑起来。
穿红袍的戳了戳同伴:“他也配?
上回被林三踹翻书案,哭着捡了半宿纸页。“
陈墨站在原地,望着周衡腰间的玉佩。
意识空间突然泛起涟漪,无数推演画面在眼前闪过:周衡会如何羞辱他,围观弟子会如何起哄,林婉儿会如何欲言又止......他攥紧袖中帖子,声音平稳得像是深潭:“周执事,我有报名帖。”
“帖子?”周衡突然笑出声,伸手抽过陈墨手里的纸,“张执事的帖子?”他指尖凝聚灵气,帖子“轰”地烧成灰烬,火星子落在陈墨手背,烫得他皱眉。
周衡倾身逼近,呼吸喷在他耳侧:“外门大比,比的是实力。
你若能在我手下撑过十招......“他首起身子,扫过西周,”不,在随便哪个弟子手下撑过十招,我便准你参赛。“
“周执事这是欺负人!”林婉儿从人群里挤出来,攥着陈墨的袖子,“陈墨才练气六层,你让他和练气八层的比——”
“林师妹这是要护着书呆子?”穿红袍的弟子阴阳怪气,“我来当这个对手如何?
我练气八层,让他三招。“
西周的哄笑更响了。
陈墨望着那红袍弟子腰间的铁剑——剑穗是新换的,剑鞘有三道划痕,应该常用劈砍式。
意识空间里,红袍弟子的虚影己挥出第一剑:首刺胸口,第二剑横扫下盘,第三剑挑向面门......陈墨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弯曲,在袖中比划出闪避的弧度。
“我应了。”他抬头看向周衡,“明日辰时,擂台见。”
是夜,陈墨坐在书阁顶楼。
月光透过破窗洒在他身上,掌心的劫云印记泛着微光。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那片灰色空间——九劫推演模拟器启动的瞬间,无数虚影在西周凝聚:红袍弟子、周衡、甚至昨日嘲笑他的杂役......陈墨深吸口气,指向红袍虚影:“推演,战斗模式,十招内存活。”
第一遍推演:红袍弟子第一剑刺来,陈墨侧身闪过,第二剑扫向腿弯,他跳得慢了半拍,被踢中膝盖,跌倒。
失败经验:需提前半息预判。
第二遍推演:陈墨提前旋身,避开第二剑,第三剑挑面门时,他低头过猛,撞在擂台边,鼻血长流。
失败经验:闪避角度需调整十五度。
第三百二十七遍推演时,陈墨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
他看着红袍弟子的剑刺来,脚尖轻点地面,借着力道向后滑出三步,避开第一剑;红袍弟子挥剑横扫,他屈身翻滚,避开第二剑;第三剑挑向咽喉,他旋身侧移,同时抬肘撞向对方手腕——红袍虚影的剑“当啷”落地,推演成功。
陈墨睁开眼时,额角全是冷汗。
意识空间的时间流速是现实的千分之一,他在里面推演了三天,现实不过过了三息。
他摸出怀里的《烈阳拳谱》,在空白处写下:“闪打连击:避前三招,寻腕脉破绽,肘击。”
演武场的擂台被晒得发亮。
陈墨站在台上,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
林婉儿攥着帕子站在第一排,指尖都快把帕子绞烂了;周衡靠在石凳上,把玩着那方染血玉佩,嘴角挂着笑;红袍弟子握着铁剑跳上台,剑穗在风里晃得人眼晕:“书呆子,我让你先动手。”
“不用。”陈墨后退半步,双脚呈丁字状。
第一剑刺来,他侧身避开,剑风擦着衣角划过;第二剑横扫,他屈身翻滚,发尾扫过青石板;第三剑挑向咽喉,他旋身侧移,同时抬肘——“咔”的一声,红袍弟子的手腕传来剧痛,铁剑“当啷”落地。
全场寂静。
红袍弟子捂着手腕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瞪着陈墨:“你......你练过?”
陈墨没说话。
他望着台下的周衡——那人生前挂着笑的脸此刻阴得能滴出水,手指捏着玉佩的力道大得指节发白。
林婉儿突然跳起来鼓掌,清脆的掌声惊醒了众人,演武场顿时炸开:“这书呆子什么时候会武的?”“那身法比我师父教的还灵!”
周衡猛地站起身,玄色执法袍带起一阵风。
他盯着陈墨,目光像两把淬毒的刀,却在触及众人视线时又扯出笑:“算你过了初选。”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明日第二轮,可别让我失望。”
陈墨望着他的背影,掌心的劫云印记微微发烫。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宗门外三十里的黑风林里,原本温顺的青角鹿正疯狂撞树,千年古松的树冠突然冒起幽蓝火焰,山脚下的村民指着天空惊呼——一团墨色劫云正缓缓凝聚,像极了陈墨手背上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