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格尔回到宿舍时，雨己经停了，但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卡洛斯盘腿坐在地毯上打游戏，屏幕蓝光映着他乱糟糟的卷发，手柄按键按的“咔嗒咔哒”首响。
“你他妈能不能……”卡洛斯的抱怨卡在喉咙里。
他抬头时，正撞见米格尔踉跄栽向床铺的背影。
少年一头金发湿漉漉地贴在脖颈上，运动服洇着雨水和泥渍，左手腕缠着保鲜膜，底下透出一片纹身。
手柄“啪”砸在地面，游戏角色惨叫着坠下悬崖。
卡洛斯蹭着膝盖挪到床边，闻着一股混着药膏的薄荷味：“喂……你被球迷堵了？”
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试探，指尖却扣紧了床沿。
米格尔的脸埋在枕头里闷笑：“比那糟多了。”
他翻过身，手腕重重砸在床架边。
卡洛斯盯着那道纹身，喉结动了动。
他认得这图案，上个月米格尔趴在更衣室桌子上画草图，念叨着要纹什么，可此刻那纹身像道未缝合的伤口，连带着少年发红的眼眶都透出狼狈。
“纹身挺酷，”他抓起毛巾扔过去，“你这副样子先擦擦吧……”
米格尔没接毛巾。
也没搭话，手指无意识着纹身边缘。
“我表白了。”
他突兀开口，目光死死钉在天花板的裂缝上。
卡洛斯僵住。
他想起米格尔之前偷溜出基地时得意的笑，想到更衣室柜子里越堆越多的雕塑碎片，想起这傻子厨房里越堆越多的烧焦的海鲜饭。
此刻少年沙哑的声音砸下来，像块浸透雨的铅。
“然后？”他干巴巴的问。
“她说……”米格尔突然抬手捂住眼睛，腕间的纹身被顶灯照的刺目，“潮汐会退，而我等不到涨潮。”
寂静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
远处训练场的探照灯扫过窗户，在米格尔脸上割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光痕。
他扯住米格尔的衣领：“明天五点训练场，老子陪你加练到死。”
米格尔任他拽着，嘴角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怎么情场失意，球场就要得意吗。”
卡洛斯松开手，扯过被子蒙住他的头，“至少……”他踹了踹床架，“你他妈的得有个顺心的吧。”
被子底下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卡洛斯盯着地毯上的手柄，突然抓起米格尔的手机。
锁屏是电梯监控的截图，昏暗画面里，少女蜷缩的轮廓被手机光照得像团随时会熄灭的萤火。
“删了。”闷哑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
卡洛斯按下关机键，将手机塞回他枕下：“删个屁。等哪天你拿欧冠了，老子把它投屏到诺坎普大屏上。”
游戏音效吞没了米格尔的轻笑。
他蜷起身，将红绳缠在纹身上慢慢收紧，首到疼痛盖过胸腔里翻涌的酸涩。
窗外的圣家堂尖顶在雨雾中朦胧如幻影，像极了他不敢说出口的誓言：
潮汐会带走承诺，但溺毙的人甘愿沉在海底等。
*
天还没亮透，训练场的草皮上凝着一层水雾。
米格尔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场地里格外清晰，球鞋碾过湿漉漉的草皮，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比以前来得更早。
或者说，他根本没回去。
卡洛斯打着哈欠推开更衣室的门时，米格尔己经在系鞋带了。
少年低着头，金发乱糟糟地支棱着，左手腕上的纹身还泛着红，保鲜膜己经撕掉了，露出底下微微的皮肤。
“你他妈疯了？”卡洛斯踢了踢他的小腿，“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一晚上没睡？”
“不是说好我陪你……”
米格尔没抬头，手指无意识地着纹身边缘：“睡不着。”
晨训的哨声响起时，主教练提克差点把咖啡喷出来。
米格尔己经完成了三组折返跑，正带球突进禁区，动作凶狠得像在跟谁较劲。
他的球衣后背湿透，紧贴在皮肤上，隐约透出肩胛骨的轮廓。
“加西亚！”提克吹了声短哨，“慢点！你的膝盖……”
米格尔充耳不闻。他加速冲刺，足球在脚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狠狠撞进球网。
卡洛斯站在场边，看着米格尔一次又一次地折返、冲刺、射门。
少年的金发被汗水浸透，贴在额头上，呼吸粗重得像头受伤的野兽。
“够了！”提克冲进球场拽他手臂，“你今天只是开始恢复训练而己！膝盖韧带撕裂只让你休息三周就开始训练己经很冒险了！你再这么练下去你想以后都在轮椅上过吗？！”
米格尔没管，径自带球继续往前突。
理疗师玛尔塔也走了过来：“算了提克…让他发泄发泄吧，他的膝盖暂时还撑得住。”
昨天晚上，卡洛斯己经问过他了。
身上的伤他可以帮他恢复，心里的伤只能他自己来。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米格尔终于停了下来。
他撑着广告牌喘息，左膝隐隐作痛，像是有人往关节缝里塞了一把碎玻璃。
汗水顺着下巴滴在草皮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纹身边缘有些发红，是昨晚被保鲜膜闷出来的。
远处传来快门的声音。
米格尔抬头，看见几个记者举着长焦镜头对着他猛拍。
他懒得理会，抓起水瓶仰头灌水，水流顺着脖颈淌进衣领，汗水砸在纹身上。
“嘿，”卡洛斯走过来，扔给他一条毛巾，“你上热搜了。”
米格尔瞥了一眼手机屏幕。
#米格尔自虐式训练#的标签下，是他跪在草皮上灌水的照片。
水珠悬在他的睫毛上，将落未落，像极了昨晚雨夜里温筱转身时的那滴泪。
“随便吧，”他哑着嗓子说，把毛巾盖在脸上，“反正她也不会看。”
卡洛斯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拍了拍米格尔的肩膀，转身走向更衣室。
米格尔独自站在场中央，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纹身，指尖轻轻抚过那个被改造成旧球鞋的巴萨队徽。
温筱刻下的线条依然清晰，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留下这个印记。
远处，又一阵快门声响起。
米格尔扯了扯嘴角，转身走向下一个训练项目。
他的膝盖在抗议，但他的心比膝盖更疼。
